嘴裏說着讓柯萊再等六個小時,但唐嶼吃完沒多久,在床上人殷殷期盼的目光下,他還是把那碗沒全涼的粥又拿了出來,坐到了床邊。
柯萊用瞭然的表情笑看着他,開口問:「你確定不用叫護士幫忙嗎?」
他這句話本也是因為禮貌才建議的,哪想到看似全能的唐嶼在照顧人方面卻真的並不擅長。
一勺粥應該衝着柯萊的嘴巴去的,結果半途就淌了一半到他的胸口,還剩一半漏在了他的臉頰和脖子處。
唐嶼:「……」
柯萊:「……」
柯萊:「其實……我可以自己來。」
唐嶼卻當沒聽見似的,表情嚴肅地抽出兩張紙巾給柯萊擦那些湯漬。
柯萊好耐心地等着他把自己的頭臉都弄乾淨後,又看唐嶼舀起了一勺粥。不過這回他不着急,而是抬着手在那裏思考了半晌。
柯萊眼見這傢伙似乎是在算怎麼才能讓粥不傾翻的角度,忍不住脫口而出道:「你這樣還不如用嘴餵我,絕對不會灑。」
唐嶼一頓,有兩秒鐘能感覺得出他真的在考量這個提議的可行性,眼中甚至閃過一絲燦光,不過很快,唐嶼就意識到時機不對,眯眼給了柯萊一個警告的眼神,再度重新嘗試了投餵的手法。
好在柯萊根本吃不了幾口就開始犯噁心了,他的衣服才得以在唐嶼的攻擊下勉強保持九成的整潔。
簡單用完了晚餐,又被逼着喝了一大杯水,柯萊困意頓起。
迷迷糊糊間,忽覺自己下|身有些異樣,睜開眼就看見唐嶼坐在床的另一邊,一手抓着自己的病號服,一手似乎拿着什麼,那角度柯萊看不見,但他能感覺到自己大腿處一片暖融融熱乎乎。
「我想知道……這樣的特別服務是算醫院提供的呢,還是唐醫生單獨提供的?如果是前者的話,那我一定要告訴語嬌,讓她記得加在廣告宣傳里……」
唐嶼手中正拿着毛巾貼敷在柯萊有些紅腫青紫的傷口周圍,以便能化去明天的淤血。毛巾很熱,但唐嶼用手墊在中間隔絕了不少熱度,然而一聽柯萊的話,唐嶼手一抖,將毛巾直接翻了個面,把柯萊燙得一個激靈,差點沒跳起來。
「好吧,服務態度需要加強……」受到驚嚇的柯萊用輕得只有自己聽得見的音調說道。
唐嶼的熱敷手法和他餵人吃飯的熟練度幾乎持平,可見大醫生平日都幹些大業務,很少會做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柯萊儘管被他燙了好幾回,但酸疼的症狀還是減輕了不少。
只是唐嶼那手和視線一直在他的敏感|部位徘徊,柯萊又不是真的癱瘓,不可能沒有感覺。
果然,沒一會兒就接到了唐嶼看過來的沉沉目光。
柯萊現在倒大方了,無辜地解釋道:「這不能怪我,我的身體還是很健康的。這是一個正常男人在面對喜歡的人時的基本素養。換你,你能忍住嗎?」
唐嶼的表情乍看頗為不爽,細查卻又透着一股幽深,他死死地盯着躺那兒的人片刻,說了句:「我能先忍下來……」
先?
然後呢?
柯萊覺得這裏頭有歧義,正欲追問,唐嶼又低頭忙他的去了,除了眉頭皺得死緊,眼神如刀,額角有隱隱的青筋外,一切都十分自然。
熱敷了一段時間後,柯萊的難受勁下去了不少,他看着從洗手間清理完的唐嶼走出來站在床邊,那句「現在已經很晚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的話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細思起來其實真的奇怪,明明不過兩三個月前看見這傢伙還是各種不順眼各種誤會,現在卻變成見不到就惦記,見到了就高興,見到了就不想見不到的狀態。
人的感情真是奇妙。
這種黏黏糊糊要死不活的情況以前都是出現在別人對柯萊的身上,他柯萊應該永遠都是瀟灑自由,想放手就放手的那一個,何時這麼當斷不斷的?
一定是因為現在身體不好。
柯萊默默地總結。
他不說話,唐嶼也不說話,眼神跟雷達似的盯着他,直到柯萊有些虛弱地伸出手,輕輕地扣住了他垂在身側的手指。
柯萊眼下能有什麼力氣,他不過只做了個微微向後拉的動作,又或者根本沒做,唐嶼就像被什麼巨大的牽引力拉着往前走去,眼裏竟然還帶了一絲「真受不了你」的嫌棄。
又覺得被禁錮腿部行動的柯萊挪動起來太慢了,唐嶼索性自己繞到了床的另一頭揀了個更寬敞的一邊和衣上了床。
屋內的大燈被關了,只開了牆角幽暗的一盞,兩人原本肩並肩而睡,然而少頃,維持了幾個小時同一姿勢的柯萊就忍不住翻了個身。
「別亂動。」
唐嶼冷冷開口,他本就悠遠低沉的聲音在靜謐的空間中更仿若有回音一般。
柯萊則抱怨得理直氣壯。
「我腰酸。」
他這麼愛享受的人,受那麼長時間的罪真是不容易了。
片刻,柯萊的腰腹處探來了一隻手,沿着他的肌肉線條一塊塊一寸寸的輕輕捏了起來,雖然手法特別粗糙,有時還捏的他很疼,但是柯萊沒有出聲,只眯起眼靜靜地感覺着,嘴角忍不住越勾越高。
兩人的臉就挨在一塊兒,一旁暈來的燈色照出唐嶼立體的側臉輪廓,額頭鼻子嘴唇下巴,比柯萊見過的任何雕像都還要俊美,且精緻。
只是這俊美的臉一轉過來,見了柯萊的眼神,便眉眼一凜,不樂意地對他說:「不許笑。」
「為什麼?」
柯萊不受威脅,依然笑得恣意,目光因為疲勞而顯得有些迷離。
他這麼問,但是唐嶼卻不回答。
「唐嶼……」柯萊低低地叫了一聲。
唐嶼沉默地看着他,在緩緩湊近的柯萊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柯萊的眼睛特別美,在這樣的昏暗裏反而顯得水光瀲灩,全心全意地望着眼前人。
「謝謝你……」
柯萊說出了這幾日一直放在心裏的話。唐嶼的出現,唐嶼的堅持,唐嶼的自信,唐嶼的能力,幾乎拯救了兩難中的柯萊,拯救了他們柯家。沒有他,現在的柯萊或許還處在茫然中,亦或是自責中。
「真的謝謝……」
柯萊真誠的話語消失在了兩人相觸的唇間,他吻得特別輕也特別柔軟,本只想輕觸即離,表示他濃濃的謝意,卻在退後時被唐嶼追着過來又重新吻住了。
唐嶼的吻也沒了上回的急躁和兇猛,反而透着一種繾綣的溫柔,他輕|含|着柯萊口的唇瓣,又輾轉着探入他的口中,添了添其內軟嫩的皮膚,在他舌尖吮|吸了兩下後就驀地退出倒回了枕頭上,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連他離開時鼻息間那深重的粗喘都不過只是柯萊的錯覺一樣。
柯萊看着背過身去的唐嶼,無奈地抿抿嘴巴一笑,然後合上了早就沉重不堪的眼皮。
待身後人的呼吸徹底平緩,唐嶼才又看了過來。他先起身輕手輕腳地將綁在柯萊腿上的繩套解了下來,然後又檢查了一遍他的傷口確認沒有發炎後,再試了試對方的體溫,這才重新躺了回去,一手則充滿保護性地環在了對方的腰上,以免柯萊夜半又胡亂翻動起來。。
黑暗中,唐嶼凝視着身邊的人,一如那時在琉山腳下的民居中,只是他的目光比那時少了幾分疑惑和審度,更多了一種壓迫和佔有……
……。
這一晚,柯萊其實睡得很不安穩,他一直沒有和人同床的習慣,以前交女朋友時也極少和對方一起過夜,他睡姿倒不是不好,而是習慣了寬敞的空間,身邊一旦有人總讓他覺得壓抑。
偏偏這一晚他的床|伴就跟個睡袋似的牢牢禁錮了他的行動,柯萊好幾次想翻身都被環在他胸口仿若鐵環般的手臂所困,柯萊睡得是又累又悶,茫然間不停地做夢,一會兒夢到自己在手術台上被唐嶼用針扎,一會兒夢見自己掉坑裏了被唐嶼用雪埋了,一會兒又夢見自己躺床上被唐嶼壓在身下……
唐嶼唐嶼唐嶼,全是唐嶼,顯然這丫帶給他的陰影頗深。
不知過了多久,恍惚間柯萊終於覺得身上輕了些,混沌地張開眼,柯萊看見唐嶼坐起身正在整理衣服。
柯萊動了動一晚上被對方壓麻的腿,困頓地問:「幾點了?」
唐嶼說:「六點半,起來去洗手間。」穿刺病人在術後一定要多喝水,以便可以將體內的造影劑早日排出,唐嶼不得不盯着對方。
可是對柯萊來說,管天管地,管人睡覺,現在還要管人撒尿,有些起床氣的他猛地睜開眼,難得將不爽都表露在臉上,和唐嶼進行了一段時間的眼神拉鋸,然後成功敗下陣來。
比瞪人,他真不是這目光犀利的傢伙的對手。
一番討價還價,唐嶼最終答應對方不進門,但是洗手間的門也不許關,萬一柯萊又摔倒了,這責任他自己可沒法付。
雖然大家都是男人,但被人看和被人看着上廁所之間還是有很大差別的,特別是對一個好面子的人來說。柯萊站到那兒多少還是有點心理壓力。
唐嶼見他磨嘰,煩躁地說:「你放心,我沒興趣欣賞。」
既然如此,柯萊也沒再扭捏,一咬牙,掀起衣服解決了起來。
待完事後,他被唐嶼架着回了床上。
見柯萊的神色有種魂不守舍之感,唐嶼忍不住道:「怕什麼,綠色是正常的。」
柯萊一怔,立馬回頭抗議地看向了他。
你不是說沒興趣欣賞嗎??!!!!
二十四小時沒到,柯萊仍舊必須臥床到下午,這兒洗漱用品十分齊全,於是唐嶼一番整理,又把柯萊安頓好後,當先離開了。
頂樓病區的每個病房都有兩位專屬的護士,按理說柯萊這一晚必定是需要人隨時觀察監視的,不過昨日就接到不用陪護的指令,護士雖覺奇怪,但還是金日一早才準時候在了門邊。
卻不想,門一開看見得就是他們的唐主任款款而出。
唐嶼手裏拿着自己的外套,掃了眼一旁的護士,忽然道:「白煮蛋,牛奶,小蛋糕,不要奶油」。
這位小護士還是第一次跟他說話,近距離的看着這男人讓她有點發愣,過了兩秒才回神。
「什、什麼?」
唐嶼一蹙眉,把才到他胸口的小護士嚇了一跳,不過他還是又耐心地說了一遍。
「……早餐,八點過後再送進去。」
「哦哦,好的。」
小護士急忙頷首,看着轉身離開的唐主任後背襯衫上的褶皺,再看看眼前的病房門。
小護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