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地下室的一隅,一道鐵門旁站着兩個穿着警服的人。表情嚴肅,站姿挺拔,若是不知道還以為是站崗的武警。
葉嬛跟在林曉敏的身後,異常的平靜。葉嬛以為看到兇手會憤怒、會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可是僅僅一道鐵門之隔,葉嬛甚至不林曉敏都要平靜。
「鐺鐺叮叮」鑰匙碰撞鐵門產生的聲音,讓躺在鐵床上的人睜開了閉上的眼睛。看着白的有點閃眼的天花板,思想一瞬間有些放空。
鐵門打開,林曉敏讓開了身位,「你自己進去還是我陪你進去?」聲音有些冷,讓人聽了有些不寒而慄。葉嬛選擇了自己進去,林曉敏點了點頭,關上了鐵門。
亮了一瞬間的房間一下子又暗了下來,下午四點過了一點點,外面還算敞亮,可是這不見陽光的陰山背後的病房卻是陰森森的。
葉嬛木然的站在門邊,沒有挪動一步。
床上的人看着站在陰影下的葉嬛,黑乎乎的一片,連面部都看不清楚,可是她卻清晰的清楚,站在那裏的人是葉嬛。
「來了?」床上的人開口,像是招呼多年不見的朋友一般。
絲毫不見掩飾的聲音,讓葉嬛的心「咯噔」了一下。這聲音太熟悉了,在她幼小的時候這聲音曾經長久的陪伴着葉嬛。
「舅媽?」葉嬛試探的喊出了口,等來對方幾聲訕笑。
葉嬛下意識的握緊了拳頭,心裏太多的不明白等待着魏嘉惠來解答。
「為什麼?」
「為什麼?」魏嘉惠冷笑兩聲,「因為恨,我恨」魏嘉惠試圖從床上掙扎着起來,可是手被牢牢的拷在了床頭,幾番掙扎只換來冷冰冰的金屬的聲音。
「恨我?」葉嬛回想起那些年住在她家時不時的會感受到魏嘉惠不友好的眼神,沒想到會因此惹來殺身之禍。
「不錯,恨你、恨你爸、恨你媽。恨所有對你好的人和你愛的人」魏嘉惠咬牙切齒,恨不得一口能夠把葉嬛撕碎吞下。
「若不是爸爸媽媽去世,我也不會來打擾你和舅舅」
葉嬛的聲音聽不出太多的情緒,她以為是她到舅舅家導致了舅媽如今對她的恨意。可是葉嬛萬萬沒有想到魏嘉惠根本就不屑這些,「你以為是因為你住在我們家?笑話,別說住你一個,就是你們姓葉的全都住進來我也不會介意的,怪就怪你的媽」魏嘉惠歇斯底里的喊着,眼睛裏滿是憤懣。
葉嬛不明白怎麼會和她媽有關係,記憶中童年時候母親和舅媽的關係很好,雖然不是姊妹卻情同姐妹,怎麼會在這個時候說所有的恨意都自來她母親。
「呵呵呵」魏嘉惠對着空氣自顧自的笑了起來,「都是笑話,都是笑話。到我這裏都成了笑話,葉嬛你知不知道,我就是個笑話。都是你媽,都是她,要不是她我也不會這樣瘋狂,你知道嗎?」
「你還知道你瘋狂?」葉嬛冷笑着,「你差點害死四個人。」
魏嘉惠不屑的看了葉嬛一眼,「四條人命又算什麼?」
「你」葉嬛氣的手都發抖,四條人命在她眼裏居然如草芥。
「葉嬛」魏嘉惠低低的喚了一聲,「再多的人命也換不回你爸,你知道嗎?」
「我爸?」葉嬛狐疑的反問,「這和我爸有什麼關係?」
「這還是我來說吧!」鐵門的後面傳來一個男聲,旋即就聽到鐵門被打開的聲音。
「舅舅?」
見到程松林葉嬛很是意外,沒想到魏嘉惠也很意外,嚷着「程松林你怎麼來了?」
程松林走到魏嘉惠的面前,眼睛裏滿是疼惜,伸出手想去摸一下魏嘉惠的臉,才伸到一半就聽到魏嘉惠道:「你走開,別在這裏假惺惺。程松林,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好好好」程松林退開兩步,「是我的錯,是我的錯。嘉惠你被激動,當心你的傷口。」
「這」葉嬛不解的看着程松林,記得小時候住在舅舅家的時候舅舅和舅媽很是恩愛,舅舅對待舅媽就像對待自己的女兒一般,真的是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可是看現在舅媽的態度,似乎他們的夫妻關係並不像自己看到那般和諧。
「葉嬛」程松林過來拍了拍葉嬛的肩膀,「你要堅強一些,等會我說的事情,你會大吃一驚的。」
葉嬛不知道程松林接下來要講什麼,但是看着程松林那麼嚴肅的面孔,葉嬛的心還是不可抑止的抖了一下,連帶着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程松林靠牆站着,思索了好一會兒,才長嘆了一口氣,說道:「事情要追溯到將近四十年前了,我和嘉惠,還有葉嬛你的爸爸媽媽,我們四個在同一所大學裏。嘉惠和你媽媽詩琪還有你爸爸葉子銘是同一年級的,而我則已經是再讀的研究生了。因為你詩琪的關係,我和嘉惠認識了。當時我對嘉惠可以說是一見鍾情,隨後的幾天,我找了個機會向嘉惠表白了,可是卻被嘉惠給拒絕了。我當時以為嘉惠是害羞,沒想到嘉惠的心思根本就不在我的身上。也許換句話說會更加的貼切,就是嘉惠的心已經給了別人,而那個人就是你的父親葉子銘。」
說到了葉子銘,一直表情猙獰的魏嘉惠的面色少許的緩和了一些,嘴角甚至是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
程松林看着魏嘉惠,臉上露出一絲苦笑,自己對魏嘉惠再好,卻始終不如一個死人在她心裏的位置。
「後來呢?」葉嬛沒有精力去管程松林和魏嘉惠之間的暗潮湧動,她只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你爸和你媽兩情相悅,打從一開始眼睛裏就容不下別人了。你媽媽把你舅媽當閨蜜,而你爸爸也只把你舅媽當成女朋友的好朋友而已。可笑的是閨蜜並不想當閨蜜,而是想取而代之。」
這下葉嬛算是聽明白了,原來舅媽和自己的母親都喜歡上了同一個人,而那個人就是自己的父親。
「那」葉嬛不明白,為什么舅媽不喜歡舅舅卻還要嫁個他。
程松林無奈的搖搖頭,他心裏的苦又有誰知道,他明明是知道魏嘉惠不喜歡自己,明明知道魏嘉惠嫁給自己不過是因為他是程詩琪的哥哥,也是葉子銘的大舅子。而她嫁給他的唯一理由大概就是能考葉子銘近一點,再近一點罷了。
「你,都知道?」魏嘉惠看着程松林,有些不置可否。
「知道,怎麼會不知道。嘉惠,我不是傻子,自己的愛人,那一絲一點的心思我都知道啊!可是你眼裏從來只有子銘,我對你來說不過就是一個藉口,一個藉口而已。」程松林有些痛苦揪住自己的額頭,他是人,也有感情,他付出百分百,卻連百分之一都得不到。
「藉口」魏嘉惠重複的喃喃這兩個字,真是她只是把程松林當藉口嗎?也許一開始確實是如此,可是後來呢?後來自己對程松林難道就是一點點感情都沒有?面對程松林對自己的百般好難道自己從未有過心動?魏嘉惠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葉嬛在一旁,冷眼看着這兩個人,似乎有些陌生。殘存在記憶中的那些溫馨的場面原來不過是一場戲,一場配合的恰到好處的戲。
「可是既然愛,你為什麼要殺了他們?」
程松林的話像是平地一聲雷,葉嬛差一點就沒站住,什麼叫殺了他們?誰殺了誰?為什麼要殺?葉嬛腦袋裏湧出無數的為什麼。
魏嘉惠被程松林這句話徹底的鎮住了,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你」
像是所有的猜想都被證實一般,即使是魏嘉惠一句話都沒有說。程松林像泄了氣的皮球,一下從牆上滑坐到了地上。
葉嬛一步上前,拉住程松林的衣領,一張臉如死灰一般的白,「舅舅,你,你告訴我,不,不是真的,不是」
程松林如同脫線的木偶,任由葉嬛拉拽着,臉上是一副瀕死的表情,「其實在進來的那一秒我還不相信,只是葉嬛,那就是事實。」
程松林說完這句話像是虛脫了一般,葉嬛的手臂承受不了這麼重的重量,程松林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呵呵呵」葉嬛怒極反笑,血紅的眼睛裏滿是深深的怨恨,朝着程松林就吼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媽可是你的親妹妹,親妹妹啊!你為了袒護她,一個殺人兇手,你居然讓她幾十年都逍遙法外。你怎麼對得起我媽,對得起一直對你敬重有加的我的爸爸?」
程松林看向葉嬛,早知道,他要是早知道大概就不會有後面那麼多的事了。
在程松林這裏得不到答案,葉嬛跑到病床前,一把拉起躺在床上的魏嘉惠,「為什麼,為什麼?為了你的私慾,你居然謀殺了他們,虧我還一直覺得愧疚,覺得是我住在你家裏讓你不自在了。原來不是,原來你是恨透了我。」
「對」魏嘉惠聲嘶力竭的喊着,「我是恨透了你,你知道你有多像他?你簡直就是和他一個模子裏刻出來,每一次看到你我就想起他,我看到你一次就恨一次。」
林曉敏聽到裏面的動靜,趕緊讓看守打開了鐵門,拖出有些失控的葉嬛。
魏嘉惠的傷口滲出來的血濕透了病號服,林曉敏皺着眉頭對看守道:「找個醫生來看看她的傷口,以後若是沒有我的命令除了醫生之外,其他任何人都不許來看魏嘉惠。」
「知道了林隊」看守把程松林從病房裏架出來,「哐」一聲關上了鐵門。另外一個人則跑出去找了一個醫生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