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勝負於心
紫衣侯躺在床上,他的全身上下都沒有動,只是安安靜靜躺在床上,他的面色是蒼白的,人也只剩下一口氣了。
楚風那一劍已經刺中了他的心臟,雖然僅僅不過半寸,但足矣要掉紫衣侯的性命。紫衣侯現在沒有死,只不過是因為他雄厚的內力支撐與楚風發出得那一劍實在太快太快,因而心臟上看上去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劃痕而已,但只要他運轉內力,那必死無疑。
紫衣侯明白這個道理,因此他沒有運轉內力。
他雖然希望這一戰若敗便死在楚風的劍下,但他現在還並不能死,至少他要和老朋友李觀魚喝上一壇酒。
房間中除開李觀魚以外便沒有其他人了,即便是慕容秋荻也離開了,只有李觀魚和紫衣侯。
李觀魚為紫衣侯倒酒,也為自己倒了一杯,他冷冷盯着面色如紙一般蒼白的紫衣侯,道:「剛才楚風若不使用出天外飛仙,你會不會殺掉楚風?」
紫衣侯顫抖着握着手,他現在手已經並不太穩了,他將酒杯抵在嘴前,飲了一口,而後道:「我和他既然交手便沒有任何留情的餘地,我不必他留情,也不想留情,因此我自然也不會對他手下留情,這一戰本就是生死之戰,這一點在我對他揮劍的時候楚風早已經明白了。」
李觀魚默然,他慢慢飲下杯中之物,輕嘆道:「只是沒有想到楚風面對你至強之招使用出得卻是昔年白雲城主葉孤城的天外飛仙。」
紫衣侯看上去一點也不在意,他隨意一笑,望着李觀魚道:「不管如何這一戰我的確敗了,即便在楚風的眼中看來勝者是我,但不可否認我敗在了這一劍下,因此我現在也不明白我是敗在楚風的手中還是葉孤城的手中。」
李觀魚明白紫衣侯的意思。
——倘若這一劍是葉孤城使用而出,那紫衣侯會不會敗呢?這一點沒有人知道,但任何人都不能不承認這一招天外飛仙的確是葉孤城的絕世劍法,雖然使用出這一劍的人並非葉孤城,而是楚風。
李觀魚馬上沒有去想了,至少他現在不去想了,他現在已經開始喝酒,和紫衣侯喝酒。
紫衣侯還活着,豈非就是要和他喝酒。
他沒有再說話了,紫衣侯也沒有再說話了,兩個人都在喝酒,大口大口的喝酒……
細雨斜風。
風更大,雨更急了。
慕容秋荻立在院中,望着院中的鮮花綠草,怔怔出神。
忽然頭上的雨停了,但天上的雨沒有停。
一把傘已經出現在她的頭頂,一個人已經出現在她的身邊,一道很熟悉但又已經有些陌生的聲音也同時在她的耳畔想起:「我們已經有多久沒有這樣站在一起看風景過了?」
慕容秋荻不假思索,她沒有回頭,已經看着在雨中開得正嬌艷奪目的牡丹,他道:「大概有七八年了吧,往事如風,我沒有想到我們竟然還能再在一起看風景。」
「只可惜即便可以在一起看風景,但時光已經回不到從前去了對嗎?」
慕容秋荻輕聲一笑,她已經沒有回頭看一眼身後那個男人,那個叫謝曉峰的劍客,她言語依然很清淡而優雅,她道:「當年你選擇劍的時候,這一結果豈非已經註定了?一名劍客身邊除開有劍以外,難道還可以裝得下別人嗎?」
謝曉峰問:「難道不能?」
慕容秋荻轉過身,她睜大眼睛望着謝曉峰道:「長生劍主白玉京或許可以,但你謝曉峰能嗎?」
謝曉峰無法說謊,在這雙眼睛之下,他沒有任何法子說謊,他說不出話,他知道他不能。
慕容秋荻的神情依舊溫柔而且柔和,她望着謝曉峰道:「你應當知道我並不怪罪你,你選擇了劍,你是神劍山莊的三少爺,未來神劍山莊的莊主,你不能不選擇劍,不僅是因為你自己,而且還是因為神劍山莊,你都不能選擇我,而只能選擇劍,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在思忖其他呢?」
謝曉峰想開口,可言語在嘴巴已經乾涸了。
慕容秋荻很優雅很冷靜,謝曉峰看着慕容秋荻,他甚至難以從慕容秋荻的身上感覺出一丁點的情緒波動。
「我知道你是一個不喜歡半途而廢的人,既然你已經選擇了劍,那就在這條路上一直走下去,不要想着回頭,因為你已經沒有法子回頭了。」這是慕容秋荻對謝曉峰說得最後一句話,他說完這句話就已經走了。
謝曉峰想去追,但已經不能去追了,他心中有再多的言語,都已經無話可說了,現在他還有什麼法子去追呢?謝曉峰撐着傘,立在斜風細雨中,欣賞着此時此刻此地的精緻,他的心在這一瞬間徹底平靜了,甚至已經開始死寂。
烏鴉、燕十三沒有走,已是夜幕,兩人依舊立在楚風、紫衣侯決鬥的花園中,兩人怔怔出神,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烏鴉終於開口了,他瞪眼望着燕十三道:「楚風真使用出了天外飛仙?」
燕十三表情淡淡道:「難道你認為那一招並非是葉孤城的天外飛仙?」
烏鴉點頭,但苦笑了起來,「我雖然不像承認,但世上少數幾個見到天外飛仙而且還活下來的陸小鳳都說楚風那一招是天外飛仙,那我還有什麼理由否認呢?」
「既然如此,那你本不應當問這種愚蠢的問題。」燕十三眼中一片晦澀與沉聲,他淡淡道:「不管楚風那一招是不是天外飛仙,至少現在我知道一件事了。」
烏鴉盯着燕十三看了半晌,忽然開口道:「你似乎已經將楚風當做你的對手了?」
燕十三沒有回答,只是反問:「難道你認為這個人不配當你的對手嗎?」
烏鴉閉上了嘴巴,過了半晌,才道:「至少我知道現在我不配當他的對手,而且在我看來當今天下還有幾個人配當楚風的對手呢?」
燕十三也不能否認這句話,楚風擊敗紫衣侯,擊敗了人之中龍的紫衣侯,這一戰之後,可以想像,楚風武學造詣,他對劍道劍法的理解又會再上一層境界,因此江湖上下還有幾個人配成為楚風的對手呢?
同為三大劍客之一的謝曉峰嗎?他知道謝曉峰敗了。
難道是西門吹雪?還是昔年的天下第一劍客薛衣人,亦或者是魔教教主手握曠世魔刀小樓一夜聽春雨的白小樓,抑或者是名震江湖百年的不世奇人人中之龍海天孤燕?還是羅剎教教主玉羅剎,抑或者水母陰姬、石觀音之流?還是飛刀一出,例無虛發的小李飛刀?
燕十三已經想不出了,沒有人可以想得出。而且他已經沒有去想了,他什麼都不用去想,他只需要想他的劍,他的奪命十四劍,甚至那難以揣度的奪命十五劍。
而烏鴉呢?烏鴉根本沒有去想這些事情,他知道他和楚風的差距,他連燕十三的奪命十三劍都破解不了,又如何可以擊敗楚風呢?因此他乾脆沒有去想,他最多也只是思忖倘若燕十三敗或楚風敗了,他是不是可以收起這兩人的兵刃。
不過這個念頭他暫時都沒有去想了,因為他冥冥之中有種感覺,他感覺至少暫時他是等不到這一幕了。
忽然,他的耳畔想起了一道聲音,燕十三的聲音,燕十三望着烏鴉冷冷道:「你說烏鴉是收死人兵器的,而且還是名人的兵器?」
「是的。」
「現在這裏是不是有一個人快死了?」
「是的。」烏鴉道:「而且我知道那個人就是紫衣侯。」
「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麼不收起他的兵器呢?」
烏鴉沒有遲疑,那他看上去猙獰而醜陋的面上依舊冷若冰,但細看之下卻流露出一種肅穆神色,他望着燕十三道:「因為我知道我不配。」
「你不配?」燕十三有些驚訝,他道:「當年黃山隱俠武陵樵的宣花大斧你都敢收起,你為什麼不配收起紫衣侯的兵刃?」
烏鴉望着燕十三冷冷道:「紫衣侯和黃山隱俠武陵樵雖然名氣相若,但他們並不相同。」
「為什麼?」
「紫衣侯能成名於江湖,是因為二十年他曾和東瀛劍客白衣人交鋒,而黃山隱俠武陵樵可以成名只是因為他憑藉那霸道無匹的十一招斧法。」
「因此他們不同?」
烏鴉淡淡道:「我這個人向來百無禁忌,但只是不喜歡碰到一種人,那種的人東西我都不願意觸碰。」
「什麼人?」
烏鴉道:「本為隱遁天下的隱者,卻因中原之事現身江湖而後飄然而去的人,這種人我不願意碰到,他們的東西我不願意觸碰。」
「為什麼?」
「因為我這種人本就沒有資格收藏他們的東西。」
「紫衣侯是不是這種人?」
「是的,因此我不能碰他的兵器,而且我不配。」烏鴉的眼中已經開始閃光了,他望着紫衣侯住宅的方向,輕聲嘆道:「在我看來天上地下除開楚風,還有什麼人有資格碰紫衣侯那柄劍呢?」
燕十三承認——只有戰勝紫衣侯的人才有資格那紫衣侯的那柄劍,而楚風勝了紫衣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