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江湖人江湖事
萬籟俱寂。
丁寧在笑,他苦笑。
他的刀原本戳向了傅紅雪的心臟,只要往前前進一寸三分就可以戳穿傅紅雪的心臟,他就可以為花錯報仇,但他沒有,他的刀依舊停着,沒有前進一分,他人已經苦笑,他苦笑望着傅紅雪的人,他苦笑望着下斬他的頭顱但終究沒有斬下的一刀。
刀已入鞘,可他的人依舊苦笑,他苦笑望着傅紅雪道:「我敗了,我的確敗了,不過我依舊想問你一個問題,雖然你未必要回答。」
傅紅雪也已經收刀,他冷冷盯着丁寧,似乎在遲疑要不要開口,但他終究還是開口了,他的聲音依舊冷酷,他的面色已經蒼白,他冷冷道:「你不是花錯。」
丁寧原本想開口,但他發現此時此刻他已經不用開口了。他原本想問為什麼你可以放過我不願意放過花錯?
他其實根本不用問這個問題的,倘若傅紅雪也如對他一樣對花錯,那傅紅雪已經死了,而花錯沒有死。花錯求得是勝負他重視得是勝負,倘若傅紅雪停手,那死得人豈非是傅紅雪?而他不一樣,他知道自己已經敗了,那就絕對不會再乘機出手。
這一點他和花錯不同,而傅紅雪豈非正是看出了他和花錯的不同,因此傅紅雪那一刀才沒有砍下。
他非常好奇為什麼傅紅雪知道他和花錯不同,為什麼傅紅雪膽敢對他手下留情呢?他不明白,不過他已經沒有問了,他認為他已經沒有資格問這個問題了,不過的他的面上卻還是帶着笑容。
他並非是那種因敗而求死的人,他只是那種因敗而求勝的人,因此他雖然敗了,但他不會去死,而且他現在已經非常尊進這個年輕人了,這個年輕的跛子。
這個年輕的跛子豈非是非常值得尊敬的人。
他已經收起了刀,他望着傅紅雪拱手道:「我敗了,因此我將這件東西交給你。」他說完這句話就伸手從衣袖中拿出了一封信交給傅紅雪。
傅紅雪結果信,他沒有說話,只是轉身離開。
不過他在楚風面前停下了腳步,沉默了一下道:「我並不欠你什麼。」
楚風微微一愣,隨即笑了起來,他搖頭望着身邊一臉好奇的上官小仙、胡金袖,輕聲嘆道:「他說不欠我,只是因為他還沒有死,並不用我為他買棺材。」
上官小仙也笑了,她含笑望着已經走遠的傅紅雪,柔柔道:他倒是一個有趣的人,江湖上像他這種人可不多。「
胡金袖也不能不承認,她也嘆道:「或許他本就沒有將自己當做江湖人吧。」
這句話是一句實話,倘若傅紅雪將自己當做江湖人了,那也不會就這樣離去,至少他應當知道今日之戰,他擊敗了丁寧就已經徹底在江湖上成名了。可傅紅雪的神情卻已經很平靜,面上更是一丁點也不在乎,他只是走了,非常自然的離開了。
萬眾矚目的決戰以非常快而犀利的交鋒瞬間結束,傅紅雪走了、丁寧走了,大雁塔下又已經有不少人了,只不過已經沒有了司馬超群、卓東來、上官小仙、胡金袖、藍一塵、高漸飛等人了。
轟轟烈烈的決戰已經結束,他們又還有什麼理由停留在這裏呢?
高漸飛走了,他是最先離開的人。他甚至比傅紅雪離開得還要早,當決戰已經結束以後,他就已經離開了。面對這場決戰的結果,他的臉上沒有多少情緒,可他的心中卻有着一種說不出的滋味,他只想離開,他只想找一個地方好好喝一次酒,他甚至已經想大醉一場了。
一間簡簡單單的平凡客棧,丁寧和藍一塵也已經在喝酒了。
一杯又一杯。
無論是丁寧還是藍一塵都喝得不慢,任何人也都看得出丁寧、藍一塵絕對不是在喝悶酒,喝悶酒的人就算喝酒喝得快,他們的臉上也絕對不會有丁寧臉上那種表情,那種輕鬆愉快的表情。
其他人見到丁寧或許不太明白,但藍一塵明白,他也在喝酒,他喝酒並不比丁寧滿多少,不久前他幾乎天天和一個女人喝酒,現在那個女人已經是他的妻子了。
他和丁寧是老朋友了,雖然丁寧還很年輕,但他們的交情卻已經很老了,他們是可以為對方霍得去性命的交情,因為他們的交談方式一向簡單而直接,如同刀如同劍,快速犀利準確剛猛有效。
藍一塵道:「我知道你本不想殺傅紅雪,因為你知道傅紅雪本不應當死。」
丁寧點頭,有些事情可以瞞得過其他人但絕對瞞不過自己的朋友,他點頭道:「是的,倘若那些死在花錯手中的人每個人都要找花錯報仇,那花錯至少要死上百次,而且這次傅紅雪的確不應當死。」
「為什麼?」藍一塵冷冷問。關於這件事在決鬥之前他從來沒有開口問,現在他總算可以開口問了,問題他問什麼,現在也已經無法對這場決鬥產生任何影響了。
不過丁寧卻沉默了。
藍一塵也沉默了,在他看來丁寧對這種事情本不應當沉默,可卻沉默了。不過很快丁寧開口了,他道:「當初是花錯找上傅紅雪,而且似乎對傅紅雪不但輕蔑,甚至辱罵,最終傅紅雪才拔刀。」
藍一塵皺了皺眉,他道:「你是如何知道這件事的?」
丁寧仰頭喝下一口酒,他道:「是雄獅堂堂主朱猛告訴我的,傅紅雪的消息也是朱猛告訴我的,我手中有關傅紅雪想要的東西也就是他交給我的。」
藍一塵的眼中已經流露出了殺意,他的眼神如一柄出了鞘的寶劍冷冷盯着丁寧,他沒有開口,但丁寧已經開口了,他望着身邊這位老朋友,他道:「我知道朱猛一定希望我和傅紅雪交手,而且他似乎也一點也不掩飾他的目的。」
「因此你就真和丁寧交手?」
丁寧苦笑,他望着藍一塵,道:「你應當知道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我雖然殺人但絕對不輕易殺人,我雖然想殺傅紅雪,但也想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弄清楚以後再殺傅紅雪,只可惜這時候出現了一個人,因為我沒有一丁點機會了。」
藍一塵冷冷道:「這個人是不是花錯的妻子花景因夢?」
丁寧點頭,他輕聲嘆了口氣道:「是的,她找到了我,因此我只有找傅紅雪。」
藍一塵道:「你找傅紅雪,那她呢?她難道沒有來找傅紅雪。」
丁寧搖頭,他淡淡道:「因夢夫人在嫁給花錯之前,他在江湖上的名氣比起花錯有過之而無不及,而且她並非是以武功而聞名於天下,她是以智謀與美貌聞名於江湖,因此她如何聽不出這件事情中的一個非常重要的破綻呢?」
這件事情看上去的確無懈可擊,但卻有一個破綻——為什麼這件事的任何一處都和朱猛有關係?
這一點藍一塵想到了,他也已經隱隱猜出花景因夢想幹什麼了,但他還是問:「因此她還在洛陽?」
丁寧點頭他道:「不管如何朱猛雖然為我提供了一切的證據,但他畢竟就有很大的嫌疑,至今為止我都不明白為什麼花錯要挑戰傅紅雪,傅紅雪本就是江湖上籍籍無名的人,而花錯挑戰得一向都是江湖上非常有名的人,而且據因夢夫人說他下一個要挑戰的人並非是傅紅雪,而是戰勝葉孤城的楚風,可他為什麼要挑戰傅紅雪呢?這其中難道沒有朱猛的原因嗎?」
藍一塵不敢肯定,他做不出判斷。
他默默飲下一杯酒,道:「我現在只知道兩件事。」
「哪兩件事?」
「一,朱猛也是一位極其厲害的刀客,武林之中倒在他那把大砍刀之下的高手不下於二十位;二半年來聲名鵲起,連戰點蒼崑崙華山三派四大高手,四戰皆捷的高漸飛和朱猛有着結義之情。」
丁寧點頭,他在倒酒,為自己倒了一杯,為藍一塵也倒了一杯。他望着藍一塵淡淡道:「我現在只知道一件事?」
「什麼事?」
丁寧望着藍一塵道:「我現在只想喝酒,只想高高興興開開心心的喝酒。」
「為什麼?」藍一塵也在喝酒,但也在問。
丁寧微笑,他已經將一口酒喝下肚子,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淡淡道:「我還沒有死在傅紅雪的刀下,這豈非是一件應當值得慶幸的事情,何況今日之後我們也只不過是長安城中的看客了。」
長安風雲未止,但他們已是看客。
藍一塵微笑,他倒酒喝酒,丁寧也喝酒,今日他們不醉不歸。
長安之事,他們已是看客,可長安之事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