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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怕?阿語的媽媽遭遇了那樣的事時你躲開了,出事後你連面都不敢見,你甚至拋下了她遠走高飛!她不是你心愛的人嗎?你怎麼忍心?怎麼捨得?把她一個人丟在萬劫不復的地獄之中?可怕?我覺得你才自私得可怕!」郝歡樂氣得眼睛都紅了,恨不得狠狠揍一頓眼前這個噁心的男人。呸!一個宇良謙,一個宇仁,他們宇家也真是夠了,盡出這些道貌岸然的腌臢貨。
「可我也會心痛啊!回去後不到一年,我就隨父親北上了。可這期間我一直在想她,擔心她的處境,以及那個不該存在的孩子。直到七年後,我才抽得出機會,托人打探她的消息。知道她生了個女兒,帶着女兒一直待在黃村,獨身,寄居在兒子常年在外打工的黃月娥家。呵,在外打工?好心收留?這畜牲逃得真快!要不是他!要不是他!」宇仁眼裏露出一絲狠厲,枯瘦的拳頭重重砸在茶几上,震得茶具杯具一陣亂響,卻比不過他心頭的煩亂。他最終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那時良謙已經五歲了,我卻還是對琴雅念念不忘。我想見她,我見不得她在那村子裏不明不白的吃苦受累。我托人給她送信,想要她到我身邊來。儘管暫時不能給她名分,可我是愛她的。前提是不要帶上孩子。」
「你混蛋!」郝歡樂同樣一拳砸向茶几,她真的很想扇他幾個耳光。「那時的阿語才那麼一點大,你居然連她的媽媽也要奪去!」
「實際上並沒有。待雅琴來到北京,我甚至不敢見她,我害怕被發現,身敗名裂。我只以她的名義收購了家小公司,想交給她打理,再從長計議。可她機會都沒給我,直接把那公司賣了,人也消失了。哪都找不到,再也找不到了。我甚至託了人去該死的黃家村蹲點打探,誰知她竟再也沒有回去!」宇仁老淚縱橫,似無限悔恨,又像深深怨念。
「蹲點打探?你可知道就是你這該死的蹲點打探,讓阿語在7歲那年就失去了母親,和年邁的姥姥相依為命,受盡欺凌。她還是個孩子,她才是最無辜的啊!」郝歡樂的眼淚刷的一下子湧出,視線模糊中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個被欺凌的沉默孩子,心裏痛得揪成一團。阿語,她的阿語,憑什麼為這些人的錯誤承擔那麼深的痛?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讓這可憐的孩子受累了。直到後來,琴雅走了一年後,我才找到她的遺書。我真不敢相信,她還那麼年輕,就這麼走了!我連見她一面的機會都沒有!」宇仁豁然起身,一把提起郝歡樂的領子,衝着她嘶吼,「你知道我有多後悔嗎?我居然再也見不到她了!再也見不到了!我好不容易爬上了天宇的頂層,我好不容易和原配離婚,我好不容易找到她的消息,卻只得回了一封遺書?哈哈哈哈,她一定是在報復我!那不過是她留給她女兒的囑咐。連那不堪的身世都交代清楚了,只讓那孩子別恨我?我得到的,只是一句『誰要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那是我們當年下鄉時,當地最喜歡唱的民歌啊!她還記得,她還記得。」
郝歡樂沉着臉將自己領子上的手卸下,聲音冷得像冰,撲滅了老人眼中痴狂錯亂的喜意,「我想你不要會錯意了。阿語媽媽這麼說,不是還一心等着你,大概是想在九泉下也要見一見你這懦弱無恥的負心漢,那顆心到底是怎麼長的?你連她活着的時候都不敢見她,死後你確信你就有資格跟她相約來世了?」她理了下凌亂的領口,就要轉身離去。這個人太噁心,她怕再看一眼自己會忍不住施//暴。
「等等!」宇仁在郝歡樂走到門邊的時候突然猛的叫住她,「我讓你來是為了小語,是為了向她贖罪的!」一聽到阿語,郝歡樂邁出去的腳步停住了,她鄭重的走到了老人身邊。「你要對阿語做什麼?你又能為她做什麼?以虛偽的身份參加她重要的婚禮麼?」
宇仁苦笑着,眼裏流露出淒涼的溫柔,「這孩子呀,一直過得太苦了。如果我當年有足夠的勇氣認下她,說不定一切都變了。至於你們的婚禮,我很想參加,可是我怕等不及要去向琴雅贖罪了。關於小語身世的真相,我撕毀了那半張遺書,就是希望給予她最後的保護。可這並不代表着萬無一失,所以我告訴你,就是想讓事情突發時,你們兩個人,都不至於那麼無措。那個畜生,那個人,還活着。在謝瀾的手上,這就是我一直不願意和謝家正面衝突的原因,我甚至還是謝瀾在暗中最大的助力。不然她一個從不受寵的私生女,只依靠小語這個後起之秀,怎麼可能上位得那麼快?小語雖然很優秀,但畢竟年輕了一些……」
宇仁還在說什麼,郝歡樂已經聽不見了。「那個人還活着。在謝瀾的手上。」這兩句話詛咒一般地在腦中回放。謝瀾居然還留了這麼一手,她不敢想像,阿語知道真相後會是什麼樣子。好不容易放下芥蒂認下的父親不過一個懦弱的負心漢,真正的父親卻是更不能說破的強女干犯!混賬,阿語那麼一個清冷孤傲的人,讓她如何接受這麼狗血的身世?讓她親手把她的親身父親送入牢房麼?「不能讓阿語知道!絕對不能!」她牙都要咬碎了,目光里蘊着的怒火,似乎要隨時找人拼命一般。
宇仁盯着她良久,輕嘆着點頭,「小語的眼光果然沒錯。我原本是想撮合良謙和小語的。我相信以良謙的能力,應該可以保住她。可是萬萬沒想到,她找良謙,不過是為了報復我。更想不到,她為此不惜與虎謀皮。最糟糕的是,她兩個人都沒選,偏偏選了你,勢單力薄弱小的毫無反擊之力的你。更為了你,與謝瀾撕破了臉,將掌握的證據捅出來,送謝瀾進了監獄。她不知道,一旦謝瀾將她的身世公之於眾,她這新晉的天宇高層,將承受怎麼樣的質疑與誹謗。而且,良謙也不會輕易放過她的。保護她,用盡你的所有保護她,這才是我今天叫你來的目的。」
一句一句的陰謀論如冷箭一般穿透了郝歡樂溫暖的心,她捂着心口,嘴角倔強的上揚,「所以,需要我怎麼做?殺了謝瀾還是殺了那個人?」
宇仁稍稍怔忪,終於反應過來,「還有心情開玩笑,說明你的心裏素質不錯。」只是這裏邊有幾分玩笑,大概也只有他們自己心裏清楚了。「你不會那麼做的。小語的心在你身上,你不可能不管不顧的去做傻事。謝瀾自被關了後一直沒見動作,連我也猜不透她的意圖。我只能在將死之前,將最大的權利交給小語,讓她站在更高的地方,這樣即使將來有什麼風浪,她也有更多的自保餘地。這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了。而你,安撫好她,照顧好她,就夠了。大概,能這麼做的也就只有你了。拜託了。」他向她深深的鞠了一躬。
郝歡樂沒有躲避,宇仁說得沒錯,她在實力和勢力上起不到一星半點的作用。她終於痛恨自己只是個平庸至極的普通人,擋不住那些隱藏的利刃。可是,她已經沒有退路了。她也不會後退,即便那些人對付她比壓死一隻螞蟻還簡單。但她賭上一切,也不會放手了。謝瀾也好,宇良謙也罷,對於阿語,她是不會放手的。
待她渾渾噩噩的回到家,一推門看到桌上飄香的菜餚,聽到廚房裏茲茲的翻炒聲,心裏那種被毒蛇纏縛的冰冷不安才終於消散。她輕手輕腳的來到廚房,看着她心心念念的人兒把一頭如瀑黑長直隨意的扎在腦後,高挑清瘦的身形套上了笨拙的熊本熊圍裙,清冷的氣質被那頭笨熊掩藏了不少,更添了幾分人間煙火,真真切切的就在她的眼前。她看着她的愛人嫻熟的翻炒着自己最愛吃的回鍋肉,心裏的感動從眼底溢了出來。「阿語,有你真好。」她的聲音無比眷戀。
然而油煙機比她還要熱情肆意,聞人語回頭瞪了她一眼,「傻看着幹什麼?還不快去打湯盛飯?一下子就會煮好的,餓不着你。」郝歡樂卻是一動不動,只顧盯着她的阿語捨不得挪開。「你怎麼……?」聞人語看着自家愛人又一副款款深情的樣子,無奈的搖了搖頭,用筷子挑起一塊在鍋里還冒着泡的肉片,送至唇邊吹了又吹,又伸出可愛的小舌尖飛快的點了一下,確保燙不壞人後才向自家的郝吃貨招了招手,「來」。郝歡樂的腳步便順着那聲婉轉悠揚的呼喚,直直挨着那人站好。聞人語看着兩人一個拳頭都不到的距離,嗔惱地剜了她一眼,「張嘴!」清冷的下令。然後那塊晶瑩剔透的回鍋肉就塞進了郝某人的嘴裏。「不就一塊豬大腸麼?看你魂不守舍的樣子!出息!」
她當然知道她家吃貨是為了誰魂不守舍,所以她也很沒出息的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