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轉轉終於讓郝歡樂找到了一家養生湯吧,沒有過多裝璜,只一口巨大的鍋鼎立在門口,煙氣裊裊,香味縈鼻,讓人遠遠看着就覺得暖香融融,飢腸轆轆。
「就這吧。」郝歡樂加快腳步,生怕對方反悔。可不是?請客的原因本就有點說不清道不明,這請客的內容就更不能讓人牽着鼻子走了。總不能隨了她去那小資調調的西餐廳,更不能去吃小日本那冷冰冰的生鮮,韓國烤肉雖然不錯,可同樣不宜胃病的人吃,當然囊中羞澀也是一個極其重要的原因,所以郝小姐對也就只吃過一次的養生湯表示無比的熟稔信賴。
這家店門面不大,一對老夫妻守着。老頭子一看到她們就樂呵的招呼:「兩個小姑娘真漂亮,就是盡長個不長肉了,平時沒少委屈自己吧?趕緊喝些湯暖暖胃。」
嘖嘖,老闆那句盡長個不長肉和小姑娘相互照應,這馬屁真真是不顯山不露水,高,實在高。郝歡樂一邊享受一邊給老闆點讚,心思卻通透得很,想坑我多來點湯就補氣活血,排毒養顏,有病治病,無病強身?不好意思,俺們大魔羯可不容易昏頭。於是便搶在老闆推薦之前急急報上菜單:猴頭菇雞湯一盅,豬肺雪梨湯一盅,百合炒山藥一份,紅棗蓮子羹一份,再來一份與之前畫風不符的酸菜牛肉蓋飯。她在心裏得意洋洋的盤算:最貴的養胃盛品猴頭菇雞湯32元,那其他的估摸着也能在100元內拿下,經濟實惠,質優管飽,剛剛好。聞人語在聽到郝歡樂點單時神色微動,望着她的眸色又重了幾分,終究一言不發,由着她安排。
於是郝歡樂理所當然的把雞湯、百合、蓮子羹都堆在聞人語面前,自己歡樂的邊扒拉8塊錢的牛肉蓋飯邊吸溜9塊錢的豬肺湯。看到對方毫無開動的意思,才後知後覺的解釋:「我們物流公司別的什麼不多,就男人和香煙最多。一天到晚的埋在二手煙里,這湯最適合我了。這酸菜很脆爽,我就好這口。」說着,身子朝前探去,又將聞人語面前的食物擺放規整,才裝作不在意的說道:「這是養生湯吧的特色菜,挺有名的。你嘗嘗看。」總不能說這是故意為你點的養胃菜吧。
聞人語也未點破,只向老闆要過空碗,連湯帶肉,仔仔細細的舀了滿滿一碗。隔着氤氳水汽,她專注的眸子更像被秋水洗過了一般,靈秀出塵。
「好優雅,好講究。」郝歡樂暗暗咋舌,突然為自己有辱斯文的吃相感到深深慚愧。正當她不知是先放下湯勺還是鬆開筷子好時,那碗內容豐富香氣撲鼻的湯被推置面前。
「這是?」
「既是特色菜,那小歡歡也應該嘗嘗才對。」聞人語溫和地說道,眼底卻透着不容置疑的眸光,不待她拒絕,那雙纖纖素手又將另外兩道菜都移到了桌子中央。
我勒個去,那我這左右開弓的不成護食的傻子了嗎?郝歡樂看了看被自己糟蹋的豬肺湯和蓋飯,十分不好意思的往裏收了收,乾笑着象徵性的夾了一筷山藥丁丁。
「嗯?」對面人冷臉發出一聲無比冷冽的鼻音。
郝歡樂連忙把那碗香噴噴的雞湯抱到嘴邊,咕嘟一下燙得淚光閃爍。
「慢慢喝,沒人和你搶。」依舊是硬邦邦的語氣,但那雙眸子卻染上了淡淡笑意。
「你……你也吃。」郝歡樂將臉埋在碗裏,支支吾吾的催到。
聞人語莞爾一笑,頓時如春暖花開,滿室皆春。
兩人安靜的對坐吃着,雖不曾交談,卻也自有一番溫馨。
可你安靜了不代表別人也安靜。自來熟的老闆娘便大咧咧的走了過來,一看菜色,便爽朗的開口:「小姑娘的腸胃不好?點的都是養胃的。」
別說出來啊喂!搞得自己是為了照顧聞人故意弄的一出似的,雖然也的確是為了照顧她,但我們之間還不到這種程度啊。為一個初次見面的人做到這種程度,她自己都沒理清,又怎麼向聞人語解釋?
連忙轉移話題:「阿姨,你們這家店真有意思。別人都巴不得把本店有wifi貼到門口攬客了,你這反而紅底黑字地寫了不提供wifi?」
「現在的年輕人啊,忙於工作,忙於應酬,忙於玩樂,忙於學習,忙得連熬碗湯的時間都沒有。我們老兩口就尋思着開家小店,讓年輕人可以進來喝口湯,休息一下。要是進來喝口湯的時間還對着手機忙那還有什麼意思?」老闆娘撇撇嘴,對手機的怨念極大。
無論她開店初衷的真偽,郝歡樂對兩老產生了些敬意,順着話題道:「對,我媽也很反對吃飯玩手機,說是不尊重一起吃飯的人和一桌的好飯菜。」言罷,偷偷瞄了對面的人一眼,心裏暗暗竊喜:她從頭到尾也沒拿出手機呢,是不是意味着其實也挺在意我的?
不待她細想,老闆娘又熱情的接話了:「對啊,就應該這樣想。我兒子就是大過年的吃飯時接了他們老闆一個電話,然後立馬就用手機訂票走了。如果排隊買不到票,至少還能在家多待上兩天。」
「阿姨,這說明你兒子能幹啊,對老闆多重要啊。」郝歡樂見不得老人落寞,出口安慰。
「我兒子可是在北京工作呢。聽說今年底就能調回來了。」一聽有人夸自己的兒子,老闆娘立馬開心,看着「乖巧懂事的」郝歡樂越發歡喜,於是話鋒一轉,滿臉堆笑,「我說小姑娘啊,今年幾歲了?聽你說話可是本地人吧?有沒有對象啊?要不要考慮下阿姨的兒子?巴拉巴拉」說完竟掏出手機,要曬出寶貝兒子的相片。
「叮」細瓷勺子突然輕磕在碗底,一直未發一言的聞人語微微眯起冰眸,瞧得郝歡樂背脊一陣發涼。
就在那山寨手機要戳到鼻尖時,郝歡樂突然福至心靈,比老闆娘更快的掏出手機點開相冊,指着裏面那扎着小揪揪的奶娃娃說「阿姨,您誤會了。你看我孩子都那麼大了。」
老闆娘似不甘心般,目光在相片與郝歡樂間來回掃蕩,終於還是被強大的遺傳基因打敗,悻悻地贊了句「看不出來孩子都那麼大了」,便轉去廚房忙活了。
抹了抹額前的冷汗,郝歡樂頂着那雙壓力極強的冰眸,揚了揚手機,訕笑到:「嘿嘿,對付這種自來熟的熱心大媽,這招最簡單粗暴了。」看了看那仍然毫無表情的臉,又趕緊追加一記馬屁,「當然像聞人你這樣氣質高貴,舉止優雅的女子,陌生大媽就是看在眼裏也不敢遐想的,更不用操心婚嫁了。」完蛋了,怎麼感覺四周的氣溫又冷了幾度?難道方向不對?不是在意被搭訕的居然是我而不是她麼?漂亮女生不都是驕傲和敏感的麼?這不科學啊。當然還有一句最科學的名言「女人心,海底針」,果然又不知道哪裏把人得罪了嗎?
聞人語不理會郝歡樂內心的糾結,那隻瑩白素手伸了過來,順走了她的手機。眸光在觸到手機里嘟着小嘴的奶娃娃時,冰霜才漸漸融解。
有戲!郝歡樂連忙順藤摸瓜,趁熱打鐵,「可愛吧?這是我妹的孩子,一歲多了,天天跟着我屁股跑。」
「很可愛。和你小時候像不像?」春回大地,流水潺潺。
「哪能呢?我小時候更可愛更漂亮,簡直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郝歡樂故意擺出一臉得意,坐等吐槽。
「哦?有機會還真想看一看呢。」那雙秋水橫眸又再次落到了郝歡樂身上。
欸,不該是吐槽「吹,你接着吹」,或者「真是女大十八便,古人誠不欺我。一朵小嬌花長着長着就歪成了奇葩」嗎?這一本正經的語氣和隱隱期待的目光是怎麼回事?郝歡樂覺得雙頰都快被那雙越看越好看,越看越熟悉的眸子燒穿了,半天才囁嚅:「好,好吧,有機會給你看看我小時候的相冊。」
「說定了哦。」聞人語淡淡一笑,白淨的臉上染上一抹淡淡的粉紅,哪裏還有半點剛才的冷僻相向?
所以,是過關了嗎?只是感覺這代價有點怪怪的。
「清冷的街頭」手機突然響起,郝歡樂從聞人語手中接回手機時頓時火燒屁股般跳了起來,上面赫然顯示:「母上來電」!這下完蛋蛋了,自己居然把大姨媽的生日宴忘到了腦後,連向母上報備都沒有。欲哭無淚的撥開接聽鍵,果然爆發出彪悍的女高音:
「小樂子,你死哪裏去了?不會迷路了吧?這麼晚都沒到,不是讓你迷路了給我打電話麼?」
「呃,今天公司有飯局,我已經快吃完了。」說完,耳朵迅速離開手機。
「你說什麼?有飯局也不打個電話告訴我,害我替你留了滿滿一碗菜,還都是你愛吃的麻婆豆腐,鐵板牛雜,辣子雞丁……你說你多大的人了,連打個電話都不會,得讓我多操心……」一疊聲比先前更磅礴有力,驚天動地。
郝歡樂看着對面似笑非笑,若有所思的聞人語,心虛的低了低頭,轉身到門外接電話去了。開玩笑,再留下來,以她母上大人公園歌星的分貝,還有什麼事不都得傳到聞人語耳朵里去?又哄又應的唯唯諾諾了半天,終於消了母上的火氣,回到座位時,卻發現桌子已收拾整齊,聞人語閒閒的喝着茶,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欸?吃好了?我去結賬。」郝歡樂轉身就走。
「錢已經付過了,收拾好東西就可以走了。」聞人語淡定的叫住了她。
「這怎麼行?是我提議你來的,應該我掏。」郝歡樂急急忙忙去翻錢包。
「下次吧。有機會帶我去吃你愛吃的菜。」聞人語率先走出店門,擦肩而過留下一縷熟悉的冷香。
「話是這麼說的沒錯,可是……」真的還有下次麼?郝歡樂急急追了出去,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我們的口味也許不太像,你身體……」
「我沒有胃病。」
「什麼?那枱曆里的藥……」
「那是之前楊律師留下來的,我放在那裏是提醒自己給他帶回去。」
所以說,從頭到尾都是我白操心了嗎?郝歡樂臉上一下子佈滿了懊悔和委屈,整個人一下子蔫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