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看過, 確定黛玉只是氣血反衝,一時激得暈迷過去,並無大礙, 開了方子之後, 便離開了。
既然沒什麼大事,薛蟠和柏楊兩個大男人,自然也不方便留在她閨房之中。——哪怕如今彼此之間是兄妹之分,但別說沒有血緣關係,就是有, 這麼大的姑娘,該避嫌的地方也得注意。
幸而兩人等到晚上,那邊便派人來說, 黛玉已經醒了,喝了藥, 精神也還好, 讓他們不必惦記。
第二日柏楊過去探視時,黛玉看上去已經與平常沒什麼兩樣了。
柏楊見她如此,十分欣慰。不知不覺,那個幾乎每日都要落一場眼淚的黛玉,逐漸變成了如今的模樣。如果賈家人這時候再見到她, 恐怕會不敢認。
黛玉見了他,立刻取出那封信, 「楊哥, 這是父親留下的。」
柏楊將之推回去, 「再過幾日,就是妹妹的生辰了。過了這個生日,你就年滿十七歲,是個大姑娘了。林家如今只剩下你一個,雖是女兒家,但也該有支撐門戶的氣魄。往後,許多事要你自己去決定,許多路要你自己去走了。」
黛玉開始還連連點頭,聽到後來,想必是從未想過這些事,新下不免慌亂,「楊哥說得固然在理,我卻怕是做不好。」
&世上的事,不去做,誰能知道自己能做到什麼地步?」柏楊說,「就是真的做不好,也只有做過了才知道。我們這些做哥哥姐姐的,自然在旁邊看着你,有需要的地方就伸手,不會讓你一個人承認。所以不必擔心,只管放手去做便是。」
黛玉將握着信的手慢慢收回去,鄭重的點頭道,「楊哥說得是,我要讓人知道,雖然父母已經不在,林家卻還沒有倒。我是林氏長女,豈可自滅威風?」
&明白就好。」柏楊說,「既然林大人留下書信,想必有別的安排。其實需要你做的並不多,不過是將這些東西重新撿起來罷了。」
黛玉略略遲疑,才點頭道,「正是如此。只是我曾說想跟着楊哥出去,看看這萬里河山的模樣。如今怕是不成了。」
既然肩上擔了責任,自然不能再任性的說走就走。她一個女兒家支撐家業本就艱難,自然要將大部分精力投入進去。
柏楊道,「一兩年內,我也要在江南定居,正好相互照拂。往後的事,等到時候再說不遲。」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黛玉一直在聯絡那些被林如海安排出去的人。然後將他們一一甄別,該倚重的倚重,該敲打的敲打,該處置的處置。
——雖說林如海當日挑選的都是忠心耿耿的老僕,但有時候,忠誠只是因為誘惑不夠。那時林如海還在,林家門楣光大,他們身為林氏家僕本身就是一種體面,好處享之不盡,自然在這些事情上盡心盡力。但林如海死了,幾年間都沒什麼動靜,他們守着的大筆財富眼看無主,難保不會因此生出其他的心思來。
不過柏楊覺得,林如海未必是想不到,只不過當時沒有別的選擇了。再說,黛玉如果想要保住這些東西,那就絕不能連幾個僕人都壓不住。這也算是一道對她的考驗,如果沒有本事,這些東西拿回來還不如不拿。
出於這樣的想法,他大部分時候都只看着黛玉自己處理事情,只有在她覺得疑難了,開口請教的時候,才會指點幾句,但多半都是誘發性的建議,提出一個方向讓黛玉自己去思考,然後尋找行之有效的解決方法。
因為這個意外,柏楊和薛蟠在揚州多逗留了將近半個月的時間,直到確定黛玉已經能夠初步站穩腳跟,沒有太大的問題,這才啟程前往江州。
臨走這日,黛玉前來送行。
就像是終於找到了人生的意義,黛玉陡然精神煥發起來,躍躍欲試要將自己這幾年來學到的東西運用掌握。所以這會兒,她看上去已經完全沒有了初見時的淒涼倉皇,顯得十分從容。她披着白色的斗篷,身後跟着數位僕人,含笑道,「兩位哥哥此去一路小心,到了江州記得送信回來,時時聯絡。」
柏楊深吸了一口氣,最後叮囑道,「凡是盡力而為便可。等這裏的事情穩定了,到江州來看我們。」
&黛玉點點頭,又到,「到了江州,替我向劉公子問好。若他有空時,請他來揚州作客,我必定讓他賓至如歸。」
語氣坦蕩,顯然對劉定川並沒有任何綺思。
柏楊心裏為劉定川點了一根蠟燭。倘若他真的看上了黛玉,要打動她恐怕也是非常困難的事。不過,惟其如此,才更加有趣,不是嗎?
開船時柏楊坐在窗邊,看着人來人往的碼頭逐漸遠去,不由笑道,「有時候想想,這樣四處奔波,的確不是長久之計,令人疲憊。幸而也不需要一直如此,否則這差事我可做不下去。」
&倒覺得沒什麼不好。」薛蟠在他身邊坐下,將手臂搭在他肩上,臉往頸間一埋,「好歹只有咱們兩個人了。」
&是做什麼?」柏楊推了他一下。
薛蟠道,「楊哥兒總有許多事情要忙,已經許久未曾好好同我親近過了。如今礙事的人都不在,只有咱們,豈不好?」
一邊說,一雙手就不老實的鑽進了柏楊的衣裳里。
柏楊喘息了兩聲,將他的手壓下去,「青天白日的,別胡鬧!」
&是我難受。」薛蟠的臉緊貼着柏楊的脖子,一說話,滾燙的呼吸就灑在柏楊頸間,燙得他頭皮發麻。
最近,似乎的確是有些冷落薛蟠了。
不過這傢伙,可不是會受委屈的性子,之前既然甘心被冷落,一定是會變着法兒的找回來的。這麼一想,柏楊不由頭疼。
好在他們這艘船大,船家等閒也不會過來打擾,就是有些什麼動靜,無非是長興和長順聽見。那兩個都是乖覺的,自會多開。而且……接下來的日子都要在船上度過,本來也沒什麼事要做……
柏楊越想越覺得薛蟠這麼做好像也挺有道理,心中的牴觸和抗拒也就少了許多,推拒的動作便不那麼堅定。
薛蟠立刻察覺到這種變化,緊緊的纏上來,纏得柏楊沒有心思去想這樣究竟對不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