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了薛蟠的話,柏楊老實不客氣的道,「我不會說話,不過他們榮國府的大姑娘,究竟是封了妃子還是生了皇子,就敢這樣大張旗鼓的張揚起來了?」
有女兒在宮裏的人家,沒有上位之前,就是為了名聲也只好低調行事,免得忙沒幫上還連累了宮中的女兒。等到成了皇親國戚,再威風不遲。
柏楊記得賈元春最後的確是封了妃。為了給她蓋那個省親別墅,少不得其他親戚們都幫襯哲,當時寶釵跟寶玉的婚事已經有幾分眉目了,所以薛家肯定出了不少錢。但是他沒想到,原來這麼早的時候,賈家就已經在算計着這些錢了嗎?
薛蟠聞言臉上訕訕的,「可不是這麼說?這樣的事我們家也插不進手去,無非盡一點親戚本分罷了。只是我們太太那裏,想着手足姐妹的情誼,有些為難罷了。」
實際上忙了這些日子,也沒個結果。薛姨媽的意思倒是想去京城住一陣子,至於銀子,她自己嫁妝里拿出來幾千兩沒問題。不過不論是薛蟠還是寶釵,都不同意。
寶釵雖然在賈家時住得還算不錯,但畢竟只有大半年功夫,要說有多深的感情也不見得。況且她心中有成算,知道如今家計其實已經比不得幾年前,好在哥哥上進了,這一點家底都要留給他做本錢,不好往外拿。
至於薛蟠,他在京城的那段日子實在是沒什麼好印象,連帶着對賈家也不怎麼親近,自然更加不願。
兩個兒女勸說着,薛姨媽終究還是迴轉了新意。只是如此一來,意興蕭索,自謂沒什麼臉面去見王夫人,所以一併連去京城的事都放下了。
虧得如此,薛蟠才脫得開身過來找柏楊。只因不能跟姐妹作伴,薛姨媽頓覺閒居寂寞,遂派人來請柏楊過去住,柏楊拒絕後,薛蟠立刻自告奮勇來接人。
這些事本來是家事,不過薛蟠在柏楊面前從來是不避諱的,所以都告訴了他。
這個結果讓柏楊感覺很奇妙。像是有一點意外,又不太意外。不意外的是經過了這麼多事,一切不會再照原本的劇本走,驚訝的是這變化來得似乎很容易。
不過仔細想想也就釋然了,畢竟現在他們是在金陵,如果還住在賈家的話,結果肯定大不一樣。不說別的,薛蟠個寶釵畢竟是晚輩,若王夫人甚至老太太親自出馬,哪裏還有他們說話的餘地?
或許這也是他們同時請薛姨媽和寶釵上京的原因?若是還不能說動薛姨媽,說不定寶玉和寶釵的婚事都能成為籌碼之一!
真相到底如何已經不重要,反倒是薛蟠這回的處理讓柏楊十分讚賞——他從自家店鋪里拿了不少東西,裝了兩大車的節禮,並兩百兩銀子封了,一起派人送到京城去,就算是他們家的誠意了。當然。為了不至於出了錢還被人罵,所以薛蟠又寫了一封信。
從這封信上遍可看出他這大半年來的進步了,言辭懇切態度認真。先是恭維稱讚了一番大表姐和賈家,又說這樣的事自己本該責無旁貸幫襯一些,然而如今卻是有心無力。然後將自己的處境說得簡直快要揭不開鍋,仿佛那二百兩就是全家能湊出來的最後現錢。
他活靈活現的將信里的內容說了一遍,柏楊聽得好笑不已,「你這封信送出去,那邊看了怕是真恨上你了。」不給錢也就罷了,這封信簡直像是在耍人玩兒!
薛蟠道,「反正也不指望沾他們的光,既如此,早斷了這份心思的好。」
說完之後見柏楊盯着他看,忍不住問,「楊哥這麼瞧着我做什麼?難道我說錯話了不成?還是我身上有哪裏不妥當?」
「都沒有,」柏楊說,「只是沒想到你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可見有時候大智若愚這種情況是真的存在,薛蟠也有他通透的時候。
對付賈家可不就是要這樣?否則猶豫不定,遲早要被卷進去,脫不開身的。從柏楊的角度來說,自然是希望薛家跟賈家劃清界限,否則自己就是想要搭把手,也有心無力。
然而柏楊才這麼想完,就見薛蟠臉上露出放鬆的笑容,一臉期待的看着他,「楊哥也覺得我的做法好?其實我自己心裏也忐忑得很,就是來討楊哥的主意呢!」
柏楊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額頭,「這也罷了,往後要討我的主意,就早些來。事情都辦完了才這麼說,是你傻還是你覺得我傻?」
「是我傻。」薛蟠立刻道。
歪纏了一會兒,他才說起請柏楊去家裏住的事。
柏楊不打算去,畢竟就是親戚之間往來也不必這親密,何況他這半個親戚?
然而薛蟠總能夠把住他的脈門,勸說道,「雖然這才是十月里,但是天兒已經越來越糧了。楊哥你不是最怕冷?我們家裏起了地龍,過段日子暖暖的燒起來,在屋裏就跟春天一樣的。楊哥這院子還沒歸置好,何不到我家裏去過冬?」
柏楊十分心動。他一怕冷二怕熱,偏偏這是個沒有暖氣也沒有空調的年代,富貴人家有種種過冬的法門,可都耗資不菲,他目前還消費不起。
如果沒辦法,扛着也就過去了。然而如今薛蟠既然給出了更好的辦法,他又怎麼能不動心?
不過柏楊還是道,「你也說是過冬,如今還早着呢。再說我總要將這裏的事情安排好了才行。」
「那過了下元節,我親自來接你!」薛蟠立刻道,「這楊哥總不能推辭了吧?」
薛蟠說到做到,上元節一過,立刻就派了馬車來接柏楊。——騎馬這種高大上的技能,身體嬌貴的現代人柏楊暫時還不能熟練掌握。
也就是在這種時候,薛蟠才覺得柏楊是個跟自己年齡相差不大的少年人,也有不喜歡和不擅長的東西,顯得沒有那麼遙不可及。
他來的時候柏楊正在院子裏看布,遠遠的便見他騎着高頭大馬走在前面,左顧右盼、神氣活現的樣子,還真有點兒說不出來的派頭。
柏楊這裏的事情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所以收拾了一下東西,立刻就能啟程。
宣兒收拾的時候,薛蟠一直跟在後面提意見。這個也要帶上那個或許用得着,簡直恨不能將柏楊那兩箱子衣裳鞋襪和隨身物品全都搬走,煩得宣兒完全不想跟他說話。
大爺說了,只是去蹭地龍過冬罷了,開春就回,帶那麼多東西作甚?
整理完畢,上馬車時,柏楊忍不住問,「你自己騎馬,讓我乘車嗎?」
總感覺怪怪的,要是將馬車換成轎子,裏面的人再換成個姑娘,活脫脫就是一出迎親戲碼啊!
呸呸呸,為什麼會突然想到這個?柏楊連忙搖頭,將這個念頭從腦海中趕了出去。
薛蟠一愣,隨即醒悟過來,手快腳快的爬上了車,「那我跟楊哥乘車,路上還能說說話。」
一路順利回到金陵,但是下了車之後,柏楊才知道自己還是被薛蟠給忽悠了。
大概所有人在某些時候都會忽然精通一項叫做「隱瞞」的技能,即使是薛蟠這種平時在他面前老老實實的人,居然也會在說話的時候隱瞞重要情報了!
原來安排給柏楊住的那個小院子,是薛公當年夏天的時候讀書用的,因為臨着水面,清風徐來,暑氣頓消。不過這樣的地方自然也就不適合冬天住,所以這裏卻是沒有鋪設地龍的。
「楊哥就住在這我的院子裏就是。」讓人將東西搬到自己這邊來之後,他才對着柏楊解釋了一通,然後道,「這裏地方寬敞,房間盡有的,不會擁擠,咱們兄弟也能一同說說話。」
柏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老實人犯起壞來果然可怕,這是什麼都想好了。根本不給自己拒絕的餘地啊!
薛家三位主人兩個女子,柏楊就是想選別處居住也不可能了。
薛蟠小心打量着柏楊的臉色,生怕他轉身就走。原本心中的歡喜,都已經變作了忐忑。柏楊見狀不由好笑,「之前膽子挺大,怎麼這會兒有害怕起來了?」
「楊哥別生我的氣。」薛蟠見柏楊沒有發作的意思,連忙道,「咱們進去看看房間吧。」
柏楊到底還是住下來了。反正這會兒也沒什麼好見外的,大學宿舍六人間他都住過,現在雖然是一個院子,卻分了房間,有什麼好怕的?
話雖如此,心裏還是狠狠記了薛蟠一筆,回頭有的是修理他的機會。
接下來的幾天,柏楊主動教授薛蟠,把人虐得死去活來,才算是出了一口氣。不過嘛。看薛蟠的反應,柏楊覺得是折磨,他恐怕不這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