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科局呆過的人都知道,每兩年或者三年,市里會給各科局一定的提拔名額,名額的個數不等,但很大程度上看的是這科局在政府部門的重要性,比如公安局,雖然也是政府部門,理論上跟其他科局平起平坐,但公安局長大部分都有政法委書記兼任,這就決定了公安局在市政府中的地方遠比其他科局重要得多,所以分的的名額自然也就多,其次,如果重要性差不多,那麼一把手跟組織部門的關係就決定了名額的多少,哪個科局的一把手跟組織部關係好,組織部會照顧一下,多分幾個,要知道,這個提拔名額在局長手裏含金量也是超大的,雖然提拔不提拔是組織部說了算,但報誰可是局裏說了算的,也就是一把手說了算,現在的市一級組織部,幾乎不再參與由副科級調到正科級這種小事情,局裏報上來的名單,組織部會象徵性的審核一下,只要這個人背景沒問題,通過率幾乎百分之百。
組織部下發名額,雖然不會提前通知,但很多人還是會提前得到消息,這段時間內,一把手的家裏就會變得門庭若市,想進步的人會不惜一切代價力求讓一把手把自己給報上去,很多人在單位勤勤懇懇,兢兢業業,甚至逢年過節不給自己的爹媽買東西,也會給領導送禮,為的就是這個名額,而局長們每逢這個時候也會賺的盆滿缽滿,不過名額有限,分給誰,到頭來還是一把手說了算。
當然,這是大家都明白的潛規則,但體制外和很少一部分體制內的人是依然抱着論資排輩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的,誰進單位進的早,這個名額就是誰的,所以很多人就等,等到退休了自己還是一個小科員,才恍然大悟,但那時候已經晚了。
劉立志之所以擔心把自己報上去造成不和諧的局面,其實就是怕那些送過禮的人心裏不平衡,如此一來,出現不和諧的局面,就在所難免了。
不過如果按照論資排輩,輪到自己,恐怕到猴年馬月了,再者說,像招商局這樣的單位,像姜寶山這樣的人,打死也不會出現論資排輩的情況的。
劉立志心裏很激動,畢竟這個正科級預示着自己將要在招商局幹個中層幹部了,以後給客商打電話的時候,再也不會說:「喂,你好,我是招商局的小劉。」而是可以光明正大的說:「餵你好,我是招商局,我姓劉。」
別看這兩句話聽起來差別不大,但含義卻非常深刻,你說自己是小劉,人家自然會認為你就是個當兵的,會這樣回答:「哦,小劉啊,你好你好。」,而如果你說你姓劉,那頭就會換一個說法,就會在你的姓之後加上個頭銜,不管叫的對不對,起碼人家知道你是個領導,而不是兵。
官場就是這樣,打個電話也蘊藏着豐富的理論。
不過在姜寶山面前,劉立志是不會把自己內心深處的激動表達出來的,為了謙虛一下,他還是停住了腳步,一副很糾結的樣子,問姜寶山:「局長,已經報上去了麼?」
姜寶山點了點頭,說:「對啊,昨天我就讓包松把名單上報了。」劉立志故作驚訝道:「啊?局長,我剛來招商局不久,再說我也沒給招商局帶來什麼大項目,你把我給報上去了,別人會有意見的。」
劉立志得了便宜賣乖,姜寶山是看得出來的,哪個不想當官?就你劉立志特殊嗎,媽的,如果不是你小子認識副省長的女兒,我姜寶山才不會得罪這麼多人,姜寶山拍了一下劉立志的肩膀,枯瘦的臉上帶着乾癟的笑意,說:「小劉啊,你雖然來招商局時間不長,但你人聰明能幹,腦子轉得快,善於思考,衡量一個人優秀不優秀的標準,不是給局裏帶來多大的成績,而是這個人是不是績優股,把你報上去,也不是我一人的意思,各位副局長都非常看好你。」說完,他繼續往樓上走,頭也不回,大有一番風度的說了四個字:「好好干吧!」
劉立志雖然心潮澎湃,但想到接下來迎接自己的將是同事們不屑的目光,和各位副局長們無奈的眼神,他嘆了一口氣,暗道:「唉!以後的日子不好過嘍!」
還沒迎來不好過的日子,卻迎來了荊海霞,劉立志剛進辦公室,只見荊海霞端端正正的坐在他的位子上,好在辦公室鞠茂輝和鄒強還沒來,空蕩蕩的辦公室里,荊海霞那身大紅的連衣裙顯得格外扎眼,劉立志站在門口一愣,接着笑道:「哎呀,貴客啊!我說怎麼老遠聞着有香味啊,原來是荊姐回家了!」說着走進辦公室,提壺燒水,動作嫻熟的很。
荊海霞看着劉立志,眼神別有洞天,道:「你來了這麼久,不會一直包辦公室的衛生吧?!」如果早一周荊海霞問這個問題,劉立志會毫不猶豫的回答:「是!」,但現在已經被包松排上了值日表,怎麼說現在劉立志也有幾天可以晚來了,所以他很自豪的笑了笑,說:「時來運轉了,自打你走了以後,辦公室三個和尚就輪流挑水吃了!」
荊海霞站起身來,繞着辦公室走了一圈,這辦公室長時間沒有女人進入,的確大不如以前,雖然衛生方面沒啥變化,但這氣味可就難聞多了,荊海霞在辦公室這一轉,整個房間都充滿了香氣,那種讓男人隔着三公里都能聞到的「女人味兒」。
「我說你是不是副主任了,打掃衛生這種活他倆會幹?」荊海霞畢竟在這個辦公室呆了好幾年,自然對鄒強和鞠茂輝的人品了如指掌。
劉立志一笑,說:「你看我是當官的命麼?干點活又累不死,我還想多干點鍛煉一下身體呢!」
荊海霞一撇嘴,說:「呸!這是地位,地位懂麼?有的人寧可走着上下班鍛煉身體,也不打掃辦公室衛生,為啥?人家有地位唄!」
劉立志不想跟他貧,免得一會來了人聽到不好,雖然荊海霞以前在招商局算是個風風光光的人物,但現在她畢竟走了,如果有些話再口無遮攔,唾沫星子淹死的還是自己,他走到自己桌子前,一邊收拾着東西,一邊問荊海霞道:「你今天來不會是視察辦公室衛生的吧?」
荊海霞說:「實不相瞞,我是來考察的,不是督查的,看看你有沒有被別人欺負!」劉立志意識到了什麼,趕忙說:「我能被誰欺負啊,我不欺負別人就算好的了。」荊海霞臉色一沉,本來還算俊俏的臉蛋頓時暗淡無光,不由自主的咬了一下下嘴唇,帶着質問的口氣說:「你跟顧立強打架是怎麼回事?」
劉立志一愣,手裏的文件都沒來得及放下,驚訝着問她:「你怎麼知道?」荊海霞說:「我怎麼知道的你就不用管了,你就說有沒有這回事吧!」
荊海霞是出了名的不受氣,以前在招商局,如果有人說三道四,她聽不見便罷,萬一這話傳到她耳朵里,不鬧個天翻地覆她是不會罷休的,早晚把對方鬧得服了氣,她就算是贏了,所以招商局的人,也只有在背後偷偷議論的份,沒人敢惹她,劉立志意識到今天有些不妙,難不成顧立強嚼舌頭的話傳到了荊海霞的耳朵里?這對顧立強來說可是個悲劇啊!荊海霞親自到招商局來算賬,看來,又會免不了一場唇槍舌戰了。
劉立志不想把事情鬧大,畢竟荊海霞要是真跟顧立強鬧起來,別人肯定會以為這話是他傳出去的,這個屎盆子可扣不得,況且人家顧立強已經跟他道歉了,還請客吃了飯,荊海霞再為了這事跟人家鬧,站在他個人角度上來講,就顯得有點不地道了,雖然這話不是他告訴她的。
「有是有,不過也算是我欺負他,就他那樣的,欺負我?借給他一個膽他都不敢!」劉立志不得不吹噓,也好讓荊海霞消消氣,至於她到底知不知道細節問題,她不說,他是絕對不能說的。
荊海霞往劉立志跟前走了兩步,離他不到一米的距離,像審視一個稀有動物一樣看着他的臉,然後皺着眉頭,對劉立志說:「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懦弱了,明明是人家欺負你,你還不承認,當着所有人的面作檢討,而且姜寶山還要求你給顧立強賠禮道歉,我說你還算個男人麼?要不是別人跟我說這件事,你還要瞞着我多久?」
劉立志有些莫名其妙,怎麼聽起來像是兩口子吵架一樣啊,他心裏暗道,這事我幹嘛要告訴你啊?你是我什麼人啊?但想可以想,說卻不能這麼說,劉立志很無奈,只好笑着說:「荊姐,你聽到的消息肯定是杜撰出來的,作檢討是真的,我可沒跟他道歉啊,我不光沒跟他道歉,他還請我吃飯,親自跟我道歉了!」
荊海霞往後退了一步,很氣憤的說:「劉立志,你太讓我失望了,你能咽下這口氣,我可不能忍!我今天來就是找顧立強的,他要是不給我個說法,我弄死他!」
也不怪荊海霞不信,姜寶山是當着所有人的面讓自己做檢查,而且跟顧立強道歉,但顧立強請自己吃飯的事,卻只有他兩個人知道,不過荊海霞的話還是讓劉立志出了一身冷汗,她竟然爆粗口,要弄死他,這簡直就是要犯法的節奏啊,如果不想辦法讓她消消氣,攔住她,說不定招商局今天又要上頭條了,政府大樓這麼多科局,這要是吵起來還不炸了鍋啊!
想到這,劉立志趕忙走到荊海霞跟前,指了指自己的凳子,一本正經的對她說:「你先坐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荊海霞心裏的怒火像是一個正在燃燒的引線,越燒越快,這個時候要是顧立強出現在她面前,她肯定會爆炸,她沒坐下,喘氣氣來已經有了「呼呼」的聲音,嗓子裏發出一個「哼」字,道:「你啥都不用說,我什麼都知道,你放心,我不會連累你,現在是我跟顧立強的事,與你無關,你老實的呆在辦公室,媽的,敢在背後說我的壞話,我非讓你後悔不可。」
說完,荊海霞大步往外走,去對面辦公室找顧立強算賬,劉立志亂了手腳,一時沒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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