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放下手裏的茶壺,看了看劉立志,眼珠一轉,說:「你先去裏屋呆一會,我不叫你,你別出來!」
自從第一次見到這個老道,劉立志就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鬼使神差的買了半斤茶葉又來了一趟,而到現在為止,劉立志也鬧不明白老道為何叫自己來,即便他的忍耐度是有限的,可面對老道的命令,他甚至連個大氣都不敢喘,起身到了裏屋。
過了一小會兒,劉立志聽到院子裏有人跟老道說話,這破廟本來就不嚴實,裏屋和外屋連個門都沒有,只是隔了一個布帘子,而且還是一半的,劉立志站在帘子後面,外面的聲音他聽的一清二楚。
「我已經跟你們說過了,讓你們明天過來,你們怎麼今天過來了?」這是老道的聲音。
「道長,不是我們有意提前來,只是老爺子他頭疼的厲害,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還希望道長給行個方便。」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
「是啊,道長,實在是不好意思,突然造訪,打擾您了!」一個老頭的聲音。
外面沉默了片刻,老道說:「那好吧,你們進來吧!」
劉立志趕緊往裏站了站,怕被外面的人看見。
進了屋,老道說了一句:「崔書記,你坐這裏,其餘的人麻煩到院子裏等一等吧!」
劉立志一聽崔書記,心裏想,哪個崔書記?什麼書記?是縣委書記還是市委書記,還是支部書記?不過不管是什麼書記,這老道怎麼跟官面的人還有來往?好奇心害死貓,劉立志壯着膽子把帘子稍微挑了挑,往外看了一眼。
不看不知道,一看着實把劉立志給嚇了一大跳,原來是已經退休多年的省委書記崔德慶。
雖然崔德慶是王獻忠的上一任,算到現在退下來也有七八年了,但劉立志是知道這個人的,而且還見過面,只是沒有正面接觸過,那年劉立志還在上高中,崔德慶到章河縣視察教育工作,到章河一中去參觀,劉立志聽說是省委書記來了,擠到教學樓的窗戶邊上往下看,只見崔德慶走在人群的最前面,後面簇擁着幾十個人,那種氣派給劉立志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也就是那個時候,劉立志知道當官原來是這麼威風的事,而且也記住了崔德慶的名字。
上了班以後,雖說省委書記已經換了兩屆,但劉立志對崔德慶這個名字就更熟了,原因就是崔德慶的兒子崔元義是海明市的常務副市長,現在也是。
如果老道不稱呼他為崔書記,劉立志可能見了也不一定認出來,但一聯想,他馬上就斷定,坐着的那個老頭就是崔德慶。
可崔德慶怎麼跑到老道着破廟裏來了?來幹嘛?看樣子崔德慶好像是哪裏不舒服,眉頭緊皺,臉色也不太好,莫非老道會看病?
劉立志的興致來了,因為老道和崔德慶都是背對着自己的,所以劉立志乾脆把帘子挑的高了一點,瞪着眼珠子往外看。
「崔書記跑着一趟估計也累了吧,你先坐一會,緩緩氣,等到氣喘勻了,我再給你看。」老道聽上去倒也客氣,看樣子不是第一次見面。
其實真不是第一次見面,之所以吳敬之跟崔德慶熟,那要追溯到十年以前,也就是崔德慶主政期間,那時候全省文物普查,吳敬之這座小道觀,雖說沒有被評上文物,但在崔德慶特批,省里還是拿出了專項資金把道觀給整修了一番,為此吳敬之心裏對崔德慶非常感激,如果不是十年前的那次修整,這座古觀恐怕早就塌了,後來吳敬之專程拜訪過崔德慶一次,而這次拜訪也奠定了崔德慶和吳敬之的這種不近又不遠的關係。
吳敬之見到崔德慶第一面就看得出來,崔德慶有個常年偏頭疼的毛病,閒聊只間吳敬之問崔德慶是不是經常頭疼,崔德慶目瞪口呆,一下就被吳敬之的醫術給折服了,只是看了看面相就被他看出來折磨了自己幾十年的老毛病,崔德慶佩服的五體投地,吳敬之給崔德慶下了針,開了幾服藥,告訴崔德慶,他的病因為是日積月累積累出來的,治療這一次肯定不會去根,但可以保證十年內不會再犯,如果十年後再出現這種情況,那麼就讓他去找自己,再治一次保證痊癒。
這十年中,崔德慶的頭疼果然沒有再發作,甚至他差一點都把自己的頭疼病給忘了,可就在上一周,崔德慶突然感覺腦袋不舒服,直到疼的受不了了,才想起了吳敬之,派人到廟裏打聽,吳敬之讓他星期天帶崔德慶過來,但昨天晚上一晚上崔德慶疼的都沒睡好覺,實在忍不住了,這才提前來了。
憑着吳敬之的脾氣,如果不是十年前修繕這座道觀有恩,今天他是絕對不會接待崔德慶的,別說你原來是省委書記,就是皇上也不行。
崔德慶笑着說:「道長,實在是佩服啊,十年前你跟我說的話我現在都記憶猶新,您真是神醫啊!今天冒昧前來也沒什麼好孝敬您的,帶了幾兩茶葉以表心意。」說完,只見崔德慶沖外面喊了一句:「小王!」
一個年輕的小伙子從外面走了進來,手裏提着一個禮盒袋子,剛才他連門都沒進就被老道給擋在外面了,聽到主子叫自己,趕緊跨步進來。
小伙子把禮盒遞給崔德慶,轉身離開。
崔德慶拿着禮盒放到八仙桌上,重新坐了下來,老道連看都沒看一眼,笑着說:「崔書記實在是太客氣了,我年老體弱,走不了那麼多山路,沒有登門去給你看病,還希望你能理解,您也不用這麼客氣,我這裏雖然偏僻,但是什麼都不缺,這不……」他指了指劉立志拿來的那半斤茶葉,接着說:「這些茶葉也是他們剛送過來的,喝不了,喝不了!」
劉立志從心裏罵了一句:「呸,什麼狗屁老道,見了大官還不是唯唯諾諾的麼,都說出家人不過問世俗,看來這老道鬧不好也是個江湖騙子而已,會看病?瞎忽悠吧!」不過劉立志也為崔德慶而感到悲哀,不管哪裏不舒服,省里這麼多大醫院,哪個去了不特殊照顧,就算是奇怪的病,不是還有京城麼,不是還有國外麼?幹嘛七十多歲的人了跑這麼遠的山路到這裏破面里找一個老道,唉,悲哀,太悲哀!
只聽崔德慶呵呵一笑,說:「道長您客氣了,怎麼能讓你跑一趟呢,別說是在帽山,就是在深山老林我也得親自登門啊!」
老道一擺手,說:「時間差不多了,你把手伸出來!」
崔德慶把手遞給了老道,老道先是看了看崔德慶的手,又讓他伸出舌頭看了看,最後才把三根手指放到了崔德慶的手腕子上,眼睛微閉,給他號脈。
過了幾分鐘,老道把手拿開,把眼睜開,看了看崔德慶,微微一笑,說:「跟上次一樣!」說完,起身從身後的木頭箱子裏拿出一個布包,展開,布包里密密麻麻排列着幾十根銀針,根根都錚明瓦亮,光彩奪目,雖然長短不一,但排列的非常整齊,又長又短,有粗有細,即便是劉立志離得很遠,也能看得到這些銀光閃閃的針。
只見老道讓崔德慶把身體坐直,自己站在崔德慶身後,拿過布包放到跟前,一隻手托着布包,一隻手給崔德慶下針,因為老道也是背對着劉立志,所以老道如何下針,劉立志看不見,眨眼功夫,老道一轉身,劉立志看了崔德慶一眼,嚇得渾身一哆嗦。
沒有兩分鐘,崔德慶的頭上已經密密麻麻扎了幾十根針,本來崔德慶的頭髮就少,滿頭的銀針甚至比他的頭髮還要多,豎着的,斜着的,甚至還有平躺着的,看的劉立志感覺頭皮發麻,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最讓劉立志目瞪口呆的則是老道的手法,他雖然也見過中醫針灸的,但那都是慢慢悠悠,只是找穴位都要找半天,更不要提扎了,可老道用了不到兩分鐘就扎了這麼多,他到底是怎麼紮上去的?是一根一根的扎,還是一把一把的扎?莫非這位老道真是個神人?這簡直也太神了吧?
他甚至在想,這麼多針扎在崔德慶的頭上會不會把他給扎死,可見崔德慶依然坐的很直,劉立志放心了,沒死!
老道站在崔德慶的側面,伸出手掌在崔德慶的腦袋上一揮,幾十根銀針開始亂顫,崔德慶的身體也隨着銀針亂顫,老道揮了幾次後,對崔德慶說:「這次下完針,你這病就徹底好了,希望我們還有下次見面的機會。」
崔德慶輕輕笑了笑,說:「道長這是哪裏話,按理說我早就應該來拜訪您。」
劉立志能聽的出來,崔德慶的語調比剛才要高很多,聽上去神清氣爽的樣子,如果劉立志沒猜錯的話,崔德慶的頭疼已經減輕了很多。
過了不到十分鐘,老道的手又在崔德慶頭上一揮,幾十根針不見了,全都握在了老道手裏,他把針放回布包,對崔德慶說:「好了,崔書記,感覺怎麼樣?」
崔德慶換換起身,搖了搖頭,又晃了晃身體,「哎呀,道長,神醫,神醫啊,真沒想到,真沒想到啊,道長,感謝!」說着,伸出手跟老道握了握。
老道則很平靜,不慌不忙的對崔德慶說:「那好,那我就不留崔書記了!」
劉立志在裏屋看呆了,緩過神來聽老道這麼一說,他也吃了一驚,雖然說崔德慶已經退休多年,但他的勢力卻沒有完全消退啊,甚至他現在跺個腳,整個東陽省還能震三震呢,你這老道再牛逼也趕不上人家啊,怎麼能攆崔德慶走呢,看來剛才自己還是冤枉了他了。
崔德慶似乎已經習慣了老道的高傲,完全沒有不悅的意思,笑呵呵對老道說:「那好,那我就不打擾了,道長,您多保重!」
「嗯,不送了!」
等崔德慶出了門,劉立志剛想撩帘子出來,剛才那個叫小王的人走了進來,手裏提了一個紙袋子,跟剛才那個裝茶葉的紙袋子一模一樣,放到八仙桌上,對老道說:「道長,這是我們老爺子的一點心意,您收下!」
老道沒說話,沒點頭,也沒搖頭,甚至連看都沒看小王一眼。
等小王出去以後,老道跟着他一起出門,關了大門重新回來,老道衝着裏屋一喊:「行了,別藏着了,該看見的你也都看見了,出來吧!」
等劉立志出來,老頭說:「想必你也認識剛才那個人吧?」
劉立志就納悶了,怎麼這個老道什麼都知道?到底是人還是仙啊?
「他是東陽省的原省委書記,退了有七八年了吧!」劉立志也不隱瞞。
「嗯,你小子這幾年沒白在官面混,知道的還不少?那你知道我是誰麼?」老道面無表情,雖然聽上去是跟劉立志看玩笑,但看臉色,完全看不出他心裏想的啥。
劉立志搖了搖頭,其實老道的身世他無時無刻不想問清楚,特別是剛才自己在凳子上坐的那半個多小時,有好幾次都想問,可老道不吱聲,他不敢,現在聽上去老道倒是想自報家門了,劉立志當然樂意聽,趕緊說道:「如果您想告訴我,那我洗耳恭聽!」
「哈哈,哈哈!」老道一聲大笑,震得劉立志耳朵嗡嗡直響「反正早晚你也會知道,那我就自報家門好了!」
等老道只是把自己的道號爆出來以後,劉立志徹底的呆住了!
他當然知道一鳴道長,在東陽省簡直就是個神話,雖然他也只是在上班以後才聽說過,但每逢大家討論起一鳴道長來,劉立志耳朵里就被灌滿了神醫、仙道、神仙、半仙等等各類詞語,特別是種種起死回生的故事更是讓劉立志對這個名字充滿了好奇,但在他的印象里,似乎這個一鳴道長不經常給人看病,能找到他頭上的,非官即富,劉立志曾經還聽說海明市的市委書記王景海親自拜訪過一鳴道長,但被拒之門外了,雖然這是個傳說,但今天他知道了,這可能是真的。
可劉立志搞不明白的是,堂堂這麼一個高傲的老道,為什麼把自己給叫到他廟裏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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