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最要緊的,是你要將養好身體。我聽鄭嬤嬤說過,女子小產最傷元氣。這是小月子,最忌諱流淚。哭得多了,會得個迎風流淚的毛病,這趟哭過,便收了眼淚吧。」
塗曼芬聽她柔聲安慰着自己,不由覺得人生玄妙。
在自己最悲慘的時刻,陪在自己身邊的,竟然是這名自己以往從不放在眼底的商賈女子。看看她,又想想自己,塗曼芬愈發悲從中來,在徐婉真懷中放聲大哭起來。
塗曼珍踏進房門時,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還未進屋,她便聽到了姐姐的哭聲。心知不妙,便匆匆小跑着進來。
「怎麼了這是?」
銀屏上前,將盧太醫的診斷結果低聲稟了。
塗曼珍早有心理準備,此時並不覺得意外。塗曼芬這一胎,蘇良智和盧太醫都判斷多半不保。這幾日靜養,她和徐婉真雖然未曾說出口,但兩人早有默契,以緩和塗曼芬心情為主,對結果其實並不抱以太大希望。
有了結果也好,雖然痛苦,但之後才能收拾心情重新面對。
塗曼珍快步到了床榻邊,輕聲喚道:「姐姐,你定要保重好身體。往後活得好好的,活給他們程家人好好看看,沒了他程景皓,你更自由灑脫!」
塗曼芬此時陷入到悲痛的情緒之中,哪裏還聽得進她在說什麼。只悲呼一聲「妹妹!」便又忍不住悲從中來,眼淚如決了堤一般,從眼中傾瀉而出。
她哭着未能保住的孩兒,哭她被夫婿如此對待,哭在程家受過的所有委屈,哭她今後莫測的命運!
盧太醫開好了方子,交給守在一旁的銀屏,問道:「你們府上,可有懂得女人事的嬤嬤?」
銀屏點點頭道:「表小姐有位嬤嬤,是從宮裏出來的。」
盧太醫道:「那就好,你請這位嬤嬤幫忙看着點,流產後的這些禁忌,該守的都要好好守着。」醫者父母心,看着這位塗家大小姐年紀輕輕的便要和離,腹中的胎兒最終也未能保住。
看了一眼痛哭不已的塗曼芬,盧太醫不禁起了惻隱之心,將手中方子交給銀屏,囑咐道:「一日三次,不可輕忽。飲食上要清淡,不着急進補。同樣,也不能挪動,至少臥床靜養夠十五日,才對身子無礙。」
白瑤遞上了診金,恭敬的將盧太醫送出了府。
這一趟宣洩下來,塗曼芬將這兩年的淚水都哭了個乾淨。
塗曼珍抱着她,想到姐姐過得這般哭,眼淚也忍不住吧嗒吧嗒的掉下來。
徐婉真道:「好了!別大表姐剛好些,你又來招惹她。快洗把臉,好生將這小月子坐好了。這眼淚,往後都不要流了。」
塗曼芬抬起頭來,臉上失了血色顯得愈發蒼白透明,唇色也淡得發白。剛哭過的眼睛又紅又腫,整個人卻散發出一種病態悽然的美態來。
銀屏上前稟道:「小姐,盧太醫留下了養身方子,婢子這就去抓藥。太醫還說,最好能有一位懂得婦人事的嬤嬤指點着。」
聞言,徐婉真吩咐道:「白瑤,你去將鄭嬤嬤請來。這兩日,請她老人家多照顧曼芬表姐,你也跟在她身邊多學學。」
白瑤應聲下去。
青蘿打了熱水進來,塗曼珍親自擰了羅帕,為姐姐擦臉。邊擦邊道:「姐姐千萬別再傷心了!你這樣哭,只會讓我們也跟着傷心。那害你的人呢?反倒什麼都不知曉。」
塗曼芬點點頭,這會她的情緒穩定了,也能聽得進勸說的話。
「大表姐還是安心在這裏養着,待坐完小月子,大表舅母定然會迫不及待的來接你回家了。」言語間,徐婉真刻意隱去程家不提。
塗曼珍接着道:「那是,前兩日母親便說要來看你,卻不得閒。今日之事,我再打發人去說一聲,想必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母親也會趕來看你。」
聽她說得有趣,塗曼芬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一些,道:「你在背後編排母親,等我見了母親,看怎麼收拾你!」
徐婉真心頭舒了一口氣。看樣子,塗曼芬是緩過來了。還怕她一直陷在悲傷的情緒中走不出來,在現代的產後抑鬱症,就是最明顯的例子。在這裏,可沒有什麼心理醫生。
兩人開解着塗曼芬,不多時銀屏便煎了藥了上來,伺候着她喝下。
這個方子徐婉真略略看了下,知道其中有安定神經的藥物,便道:「曼芬表姐,你換件乾淨衣衫便好好歇着。休息得好,身體才恢復的快。」
塗曼芬應了,徐婉真使了個眼色,和塗曼珍一道出了房門。
眼下時辰還早,塗曼芬是腹痛而醒,得知噩耗後傷心耗神,又大哭一場精神疲憊。喝了藥,便覺得睏乏,沉沉睡了過去。
兩人在門口不遠處的等着,直到白瑤來回過話了,才舉步朝花廳走去。
「曼珍表姐,家裏現在怎麼樣?」徐婉真問道。
「上次去安平侯府,程景皓被打了一通板子又跪了祠堂,這兩日便一直在裝病。我們遣官媒送去的和離文書,程家便說他在病中,神志不清無法署名。」
說到這裏,塗曼珍「呸!」了一聲,道:「找藉口,也不找個好點的。真要署名還沒有辦法嗎?他是屁股挨了板子,又不是手!」
徐婉真以手扶額,道:「二表姐,你說話還是注意些。」
塗曼珍大大咧咧一笑,道:「你我姐妹二人,哪裏用講究這些虛禮。」
「我是怕,你在我這裏養成了習慣,回府也改不過來,未免會被人在背後笑話。」
「哼!」塗曼珍柳眉倒豎,道:「在我府里,誰敢笑話我?難不成,他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
說着,將吳姨娘冒犯了她,劉祺然將她手骨捏碎的事情告訴了徐婉真。隨即得意道:「打那以後,那些個姨娘見着我都繞着走。」
徐婉真一陣愕然,好吧,算她白操心。敢情塗曼珍在平國公府里,就是屬螃蟹的,橫着走。
撩開此事,徐婉真問道:「那大表舅母有什麼打算?總不能就由得程家這樣拖下去。他們耗得起,曼芬表姐可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