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可惜接下來是徐婉真長達兩年半的昏迷。 依采絲的脾性,更是絕口不提此事。
鄭嬤嬤此時已是滿眼心疼之色,這麼一個忠心安分的婢子,怎能不讓人心疼?還好自己今夜來此,否則采絲這樣默默的付出,竟然沒有一個人知道。
「傻孩子!就算少夫人那時昏迷不醒,你也盡可以跟我講。怎麼就一直埋在心底自苦?」
采絲的面容又是苦澀又是驕傲,「後來,他隨軍出征。來跟我告別時說,這一去也不知道有沒有命回來,讓我不要再等他。」
「那回來後,他有沒有來找過你?」鄭嬤嬤關切的問道。
采絲含羞點頭道:「有。我答覆他少夫人尚未醒來,我沒有心思想和他的親事。眼下少夫人醒了不過月余,問婢子的親事時,我也想過找個時間如實說了。只是,一直未找到合適時機。」
鄭嬤嬤嘆了口氣,少夫人一醒過來,緊接着就要應付忠國公府這些接踵而來的事情,提防着陳氏的陷害,與盧氏虛與委蛇。
這一切,采絲都看在眼底。怎好張口說自己的事?
這樣說來,韓羿和她二人也是兩情相悅,苦戀了三年之久。難得的是,兩人都將這份埋在心裏,絲毫不露端倪。連她這個自忖閱人無數的老婆子,也沒瞧出來。
「既然如此,我便稟了夫人,擇日讓韓都尉來一趟。」得知了來龍去脈,鄭嬤嬤幫她拿定主意。
聞言,采絲又是高興又是難過。半晌後道:「嬤嬤,他如今已經是有官職在身的武將。婢子的身子哪怕配的上他,恐怕是平白給他添了拖累。」
「若是他不願意,婢子也絕不強求。」采絲面色黯然,道:「只要他過得好,婢子也就無憾了。」
若是她嫁給韓羿做夫人,那今後少不了會出席同僚武將家眷的宴飲。采絲將此事在心中想了又想,生怕自己嫁了過去,會因此讓同僚看輕嘲笑於他。
他雖然一直隱瞞不提,但采絲知道媒人已經踏破了他的門檻。這其中,甚至不乏書香門第的閨閣千金。這樣一個立了戰功晉升的武將,哪怕沒有半點出身,也是丈母娘心中合格的女婿。
若是為了這份允諾,放着那麼好的女子不娶,娶了一個奴婢做夫人,也不知道同僚會怎樣譏諷。
一方面,捨不得讓他處境尷尬;一方面,更舍不下兩人這段長久的感情。采絲原本就細膩敏感,此時的一顆心,更是千迴百轉柔腸百結。
鄭嬤嬤痛惜的摟住她,「好孩子,你此時願說出來就好。此事,自有少夫人替你做主。」
采絲急急道:「求嬤嬤轉告少夫人,萬勿勉強了他!」
「喲?」鄭嬤嬤打趣道:「這還沒嫁呢,就為韓都尉說起話來。」
「嬤嬤說哪裏的話。」采絲分辨道:「並不是一心替他着想。婢子以為,若少夫人強壓給他,憑少夫人的恩德他斷斷不會說個不字。然而,他心裏但凡有一絲怨懟,這成親後的日子,我還怎麼過?」
鄭嬤嬤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緩緩點頭:「放心,我答應你。」
采絲不過是一個奴婢,竟然能看得如此通透。這樣一比,連京中好多大家閨秀都不如她。
是啊,鞋子合不合腳,只有腳知道。若是只貪戀那五品夫人的榮耀,而忘了自己的身份,強求而來的怎會幸福?
不如提前就想好,將娶了她之後的種種不諧都講清楚。若是韓羿仍然一心一意求娶,那往後有什麼不妥,也不會怪罪到她的身上。這樣,才不回好好一對佳偶,活生生變成怨偶。
「行了,你放心吧。」鄭嬤嬤站起身,道:「好好歇着,明日我就去回少夫人。」
講出了壓在心頭已久的事,采絲也輕鬆許多,起身恭送鄭嬤嬤出門。
想不到今日,竟因禍得福。她躺在床上,思量着跟鄭嬤嬤說的話,才慢慢睡去。
……
武正翔又是一夜未歸,徐婉真不禁有些擔憂。
前些日子武正翔在城門遇刺一事,始終擱在她的心上,卻又找不到時機問他,最後有否抓到真兇。
最近幾日,是難得的閒暇日子。
陳氏被兩位嬤嬤看管起來,缺了人手再不能興風作浪。盧氏那裏,想必也不會再和她言語試探,她也落得清淨。安平侯府的和離文書已經簽了,曼芬表姐也搬去了寧先生那裏。
這一切的事情,都很順利,日子過得波瀾不驚。但在徐婉真的心中,卻仿佛始終壓着一塊烏雲,揮之不去。
也許,是自己太過杯弓蛇影?夫君也說了,行刺這樣的事情,他遇到過多次,這次實在算不得什麼。
緩了緩情緒,徐婉真將精力集中在手頭縫製的衣衫上。
中衣已經全部做好,她挑了一束淡青色的絲線出來,打算在袖口和下擺處繡上一道竹枝紋。光是白色,看上去未免太過單調。
鄭嬤嬤挑了帘子進來,讓伺候着的采絲、青蘿先下去,才笑着稟道:「少夫人,昨夜老身去看了采絲,這實在是一個忠婢!」
徐婉真放下手中絲線,笑着挑眉問道:「此話何解?」
鄭嬤嬤管束着全院子的丫鬟,一向以嚴厲著稱。采絲能得到她的肯定,定然有相當了不起的事情。
只是,她不是去問采絲在親事上的意思嗎?徐婉真面露疑惑。
鄭嬤嬤將昨夜采絲所述,給徐婉真細細道來。
徐婉真凝神靜聽,越聽越是感慨不已。
當年自己在塗家,塗曼芬嫉恨自己小小年紀掌家,攛掇着塗曼珍為難自己。塗曼珍性情衝動,傷了采絲的心,自己才設法將采絲要到自己手底下。
說起來,采絲在當年,不過是自己和塗曼芬兩姐妹爭鬥的一名棋子罷了。卻沒想到,就此收穫了這樣的忠心!
剛剛到自己身邊時,就能在公主府上捨命相救。為了不給自己添煩擾,竟然瞞下這樣的深情。
和她比起來,自己這個主子實在是做得太不合格了一些。
鄭嬤嬤從蘇州起,就伴在徐婉真身邊,教習規矩指點言行,對她再熟悉不過。
此時見她面上的神色,便知道她心中的愧疚之意,便出言寬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