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利太太所說的那番話在傑拉太太心裏留下了深刻印象。讓她連做晚飯的心情都不那麼積極了。
傑拉先生對自己太太的脾性可謂是瞭若指掌,見她這副心不在焉的模樣,自然要關心的出口詢問。
夫妻倆磕磕碰碰的過了這麼多年,相扶相依的走過來,又共同生育了三個孩子,早已經親密無間的不分彼此。
早就惦記着要找丈夫商量的傑拉太太聽傑拉先生這麼一問,登時整個人都變得精神起來二話不說的就把她和波利太太剛才的交談和盤托出。這對夫妻在彼此之間,由來是沒有秘密的。
聽完妻子的述說後,傑拉先生罕有地擰緊了眉頭。半晌,他才用一種異常古怪又無可奈何的腔調說:「即便我們知道男人帶孩子不靠譜又如何呢?我們能夠對一心一意惦記着女兒的牧師大人說,我們不信任他,不敢把女兒交給他帶嗎?」
那是老壽星吃,典型的不知死活!
傑拉太太被丈夫的反問嗆得無語凝噎。
「這些日子女兒住在教堂里,一直都是大人們在照顧她,今天我把女兒抱回來的時候,也沒見她瘦了或有什麼不妥當的之處親愛的,我能夠理解你對女兒的擔心和緊張,只是,以我們目前的身份和地位,我們真的沒有任何資格反抗或對大人們的行徑產生很可能惹來可怕大禍的猜疑我們沒有資格」傑拉先生的語氣有些沮喪又有些壓抑的重複。
「親愛的,是我想得太多,讓你為難了。」傑拉太太喉頭有些哽咽地說:「現在全村人都知道我們的女兒是備受女神寵愛的小聖嬰,牧師大人們即便再怎麼不會照顧孩子,也不可能在我們女兒的事情上掉以輕心,我們應該相信他們。」她握了握丈夫的手,又轉頭去看被大兒子抱到院子裏去玩耍的小女兒,她苦盡甘來的小傑妮正抿着粉嫩嫩的小嘴巴與她的大哥哥說着什麼只有他們彼此才知道的悄悄話,兄妹倆的臉上都帶着喜孜孜的笑容。
「是我沒用,護不住我們的女兒。」不僅如此,連好不容易得以實現抱負的工作也是來自於女兒的福運。他真的是一個很不爭氣的父親傑拉先生在心裏默默想到。
就在這時候,門口又傳來了激烈的敲門聲。
已經把罐子架到火塘上方的傑拉太太頓時整張臉都耷拉下來。
「我的好先生,鄰居們實在是太不識趣啦,我了解他們渴望見到我們女兒的心情,可也不能半點獨處的時間都不給我們呀!」傑拉太太聲音里隱隱帶出了幾分不耐煩的味道。她是真的有些生氣了。
知道她此時心情很糟糕的傑拉先生連忙柔聲安慰她,「等我去老克特村工作後,除了每半天的祈福儀式外,恐怕沒時間回到小莫頓村來了,有道是遠親不如近鄰,在我不在家的這段時間裏,指不定你就迫切的需要得到街坊鄰居們的幫助哩,我的好太太,來,給你的好先生一個高興的笑容的,耐心着點。」
傑拉先生很快用甜言蜜語把傑拉太太哄好了。然後他高聲讓現在院子裏聽他囑咐的兒子開門。
門打開了,外面站着的卻不是夫妻倆原本以為的不知趣的鄰居,而是他們的小兒子傑米。
傑拉太太驚叫一聲,忙不迭地起身拿圍裙搓了搓手,飛撲似地衝到院子裏把小兒子緊緊的摟在懷裏。
「噢!媽媽的寶貝,怎麼是你?你怎麼回來啦?!」
手裏提着一大堆東西的傑米笑容滿面的從母親溫暖的懷抱里掙脫出來,又把他大老遠拎回家的東西交到母親手裏,才歡天喜地的一把將自己白嫩嫩的小妹妹從長兄的懷抱里抱出來道:「今天在祈福儀式上,我聽到你們偷偷商量說秋耕的事情已經步入尾聲,可以接妹妹回來了,這才特意請了假來看妹妹。」
「你惦記着你妹妹是好事,可是莊園裏的副管家大人不是安排你管理好我們村在莊園裏的村民嗎?你總不可能用一頓晚飯又趕回去吧?」傑拉先生有些心疼兒子。
「從村里到莊園的路我是走慣了的,沒什麼大不了的。」傑米對此卻很不以為意,「我並沒有打算辜負托里特先生的意思,我只是太想念我親愛的小妹妹了!」一邊說,一邊剝了包裹着牛乳糖的羊皮紙,耐着性子餵妹妹吃糖,又溫柔地叮囑她千萬不能隨便咽下去,要等糖融化的差不多了才行。
雷洛霓眼淚汪汪的把小腦袋點成了小雞啄米。
她的哥哥,她嫡嫡親的哥哥,因為太過思念她,寧願把自己累得筋疲力盡也要堅持着從大老遠的地方徒步趕回來見她。
他們明明每天早上都能在教堂里見上一面的,哪怕沒時間交談也盡足夠了。可她的哥哥卻卻把這麼一點小事看得如此重要,寧願辛苦自己,也不願意錯過能與她親近的機會。
嚼含着被哥哥傑米的體溫捂得都有些融化的牛奶糖,雷洛霓大眼彎彎的主動用自己的小臉蛋要多親熱就有多親熱地蹭了蹭對方的。
傑米頓時歡喜的也笑彎了一雙明亮的大眼睛。
兄妹倆相視而笑的場面實在溫馨的不像話,傑拉太太卻沒這樣的覺悟,直接從放雜物的箱子裏尋出一根扎在麻線團上鋒利鐵針,板着臉遞給丈夫道:「傑米的腳底板肯定又生水泡了,趁着天色還沒有全黯淡下來,你趕緊用針給他挑了,把水擠出來吧,我去波利太太那裏討點草藥,家裏的都用完了。」
知道妻子是心疼小兒子的傑拉先生連忙應承下來,又說:「你別擔心,等用了晚餐,我親自送傑米回莊園去,正好牧師先生也叮囑過我上任之前一定要先去托里特管家那兒拜訪一二。」
「這可真是太好了,爸爸,」傑米聽到這話一副歡呼雀躍的口吻,「今晚見了托里特管家後,您也不需要再趕回來啦,可以先跟着我睡,等到明天祈福儀式的時候,我們再一起回來。」
祭祀、祈福在赫蒂爾斯大陸是十分重要的事情,每一個人都必須正色以待。而早在不知道多少年以前,女神教就有過規定,不論是祭祀還是祈福都必須在自己的籍貫所在地參與,其他地方是萬萬不能混淆進去的,否則很容易惹來可怕無比的神怒天降。
對於這樣的說法,年輕一輩的人早就不以為意,不過約定俗成,這規矩都流傳了這麼多年了,自然沒有人挑釁,大家都習以為常了。
到波利太太家討要草藥的傑拉太太受到了波利太太的熱情歡迎,只可惜她這一回的謀算註定要落得一個竹籃打水一場空。
旁敲側擊的從傑拉太太的語氣里弄明白了傑拉先生的態度後,波利太太不由得大為沮喪。原本以為自己能夠幸運的照顧小聖女一段時間,讓自己在育嬰界本就響亮無比的名頭再添上一把火,沒想到事情的結果卻和她原先在心裏暗搓搓盤算的截然不同。
不過傑拉先生說得也很有道理,他們確實沒資格對牧師先生抱走小聖女的舉動顯露出什麼不該有的抱怨或不滿情緒那和在虎口拔牙又有什麼區別呢?她也真的是昏了頭,為了自己的一點貪慾,居然打起了小聖女的主意。
想到賴特牧師有可能知道自己曾經想要撬他牆角的可怕後果,波利太太激靈靈的打了個寒噤,真的是半點歪心思都不敢有了。
很快就找出了傑拉太太向她討要的草藥,佯裝出一副我剛才那番話完全就是在為你女兒考慮的鎮定態度,波瀾不驚的把傑拉太太送出了家門口。
等到傑拉太太與她道別,離開了她的視線,她才手軟腳軟的闔上院門一屁股坐倒在地,狠狠給了自己一個嘴巴子,「還真是被錢迷昏頭了!」
挑水泡對心大的人而言完全就不是什麼事,可是對性格有些一驚一乍的人而言卻顯得極其的可怕了。
眼瞅着父親把鐵針在火塘上方轉了兩轉往二哥腳底板的晶亮水泡上戳去的雷洛霓也不知道怎麼了,居然毫無徵兆地癟着嘴嚎啕大哭起來!
家裏人被她這突如其來的爆發嚇了一跳,連忙你一言我一語的湊上前去哄她。
雷洛霓把整張臉都埋在傑米實在是稱不上寬廣的胸膛里,聲音哽咽地說:「哥哥疼」
還是頭一回聽她開口說話的傑米一時間整個人都有些發傻,良久,他才磕磕絆絆的找回了自己離家出走的聲音,「爸爸,妹妹她她會說話了?!」
傑拉先生一面手腳頗有幾分笨拙的去給女兒擦眼淚,一面笑得見牙不見眼的點頭說:「會說話了,我今天去接她的時候,也聽到她見了我一聲爸爸牧師大人可真會教導孩子,瞧瞧,小傑妮才在教堂里住了幾天就知道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