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少婦,面目姣好,身材高挑,不過就是一臉的傲慢,掃視了楊崢和楚雲熙一眼後,她徑直走到了賴經理面前。
賴經理見來人,臉上也說不出是笑還是愁,只從嘴裏吐出兩個字:「阿...美...」
那個叫阿美的女人從鼻子裏哼了一聲,然後把手裏的一個文件袋拍到賴經理身前的辦公桌上,氣聲道:「賴俊生!這是離婚協議,快點簽字!」
賴經理一聽這話沒有表現出太大的吃驚,只是有些窘迫的說:「阿美...你聽我說...我現在...」
賴經理的妻子阿美,一擺手,截口道:「我不聽!你也不用解釋什麼了!我跟你過夠了!你要是個男人,就在離婚協議上簽字,不簽我就上法院,強行離婚!」
「阿美...你別這樣...這麼多年了...小雪也都懂事了,咱們要是離了婚,小雪怎麼辦?再說我...我這邊的生意剛有起色...」
不等賴經理把話說完,阿美也不管在場的楚雲熙和楊崢,一巴掌便甩到了賴經理的臉上,然後罵道:「賴俊生!你還有臉說你的生意!家裏的錢都給你敗在這上面了!你說我爸托關係,走後門讓你去事業單位上班,你半路辭職,說要搞什麼健身房,結果呢!你賺錢了嗎!?這些年你非但沒賺錢,還淨往裏貼錢...」
說着,阿美從隨身的挎包里掏出一張銀行卡重重的拍到了桌子上,怒不可遏的點着賴經理的頭,質問道:「你告訴我!你每個月給誰匯款!這兩年來,你每個月都會按時往一個銀行戶頭上打兩千塊錢,你說你打給誰了!?是不是在外面養了個小的!賴俊生...你不是人...要不是當年看你人老實,又會疼人,我才不嫁給你...你看看我大姐,人家找了個政府機關單位的處長,光往家送禮的都排成隊,我二姐找了個開煤礦的,去年還給我爸買了輛車!你再看看你...幹什麼,什麼不成器,沒錢還學人家在外邊養小三!每次回家我在爸媽面前都抬不起頭來...嗚嗚嗚...」說着,阿美自覺委屈的開始哭了起來。
楊崢和楚雲熙面面相覷,想走吧,又感覺張不開嘴,不走吧,人家這種家庭糾紛,自己實在不知道內里,無法相勸。
這時,賴經理撿起地上被妻子打掉的眼鏡,深吸一口氣後,站起身來,語氣有些低沉卻異常堅定的說:「阿美,事到如今,我也瞞不住你了,我得確每個月都給別人打錢,那人你也認識,是大軍的媳婦,自從大軍去世後,我就每個月給她們匯款,大軍媳婦自己一個人帶着個孩子,身體也不好,幹不了重活,為了讓他們娘倆能過下去,我就擔負起了大軍的責任,每月省出一部分開支給她們...我知道...我知道你接受不了這個,所以一直沒和你說...」
阿美聽完這些話,甩甩頭,說:「賴俊生!你很偉大啊...你說你為了個破戰友,把家裏的錢都花在了這個健身房上不說,還養活着人家的家人,那我們呢!我和小雪呢!你這麼偉大,怎麼不讓我們娘倆過的好一點,讓我爸媽拿正眼瞧你一眼呢!?」
賴經理有些激動的攥了攥拳頭,說道:「我這不是在努力嗎!我一直在努力!很快...很快...」
說着,賴經理把目光落到楊崢身上,對妻子說:「很快我就會讓尚動起死回生,楊先生會幫我的!會幫我的...」
阿美斜眼看一下木然的坐在一邊的楊崢,從鼻子裏不屑的哼了一聲,說:「賴俊生,你醒醒吧,你這從哪雇來的傢伙!比你強也強不了多少!風大點能把你倆一塊吹跑了!他能幫你幹什麼!?」
說着阿美話鋒一轉,直指賴經理說:「告訴你!這健身房你快點轉讓出去,然後我再找我爸想想辦法,給你某個差事,你以後再在我面前提你的戰友家那些破事,我就...我就...」阿美只恨得牙根痒痒,一時間找不到狠話說了。
賴俊生這會也難得的硬氣了一會,他直了直身子說:「顧小美,我一輩子都在受氣,我也知道我是個窩囊廢,但是讓我背信棄義,我做不到!這健身房我不但要開下去,還要做大,做強!我不但要讓大軍含笑九泉,也定會讓你們過上好日子,更會讓你爸媽拿我當人看!」
「行...賴俊生,你執迷不悟,別怪我不留情面,我現在就去把你這破地方給賣了!」
說着,顧小美轉身便離開了賴經理,氣呼呼的奪門而去...
辦公室重歸平靜後,賴經理像只泄了氣的皮球,癱坐到了椅子上。
氣氛有些凝重和尷尬,不過這時楚雲熙那刨根問底的職業病上來了,壓也壓不住。
她拉張椅子,湊到賴經理對面,問:「賴經理,沒事吧?」
賴經理擺擺手,臉上因為剛才的激動,還有些微微發燙,說:「沒事,家事有些糟糕,讓你們見笑了。」
楚雲熙微微搖搖頭說:「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我們可以理解,不過夫人好像對你有很大的誤會啊,方便和我們透露一下嗎?現在我們也算是你的員工了,說不定可以給你排憂解難呢...」
賴經理擠出一絲苦笑,正了正身子說:「沒什麼方不方便的,這事憋在我心裏也好多年了,說出來也痛快!」
楚雲熙趕忙點頭表示很願意洗耳恭聽。
賴經理長吁一口氣,緩緩說道:「這事還得從八年前說起...那個時候我應徵入伍,在部隊擔任後勤工作,我們部隊正好在邊境,時常發生騷亂,按說我這職務是沒有什麼危險性的,可是有一次一股境外有預謀的組織襲擊了我們的營連,當時是深夜,雖然有所戒備,但我們這些後勤兵卻毫無防範,在騷亂中我被敵軍俘虜了。
後來敵軍挾持我們,要求部隊給予他們提出的不合理條件,不然就會處決我們。經過上層的博弈和討論,最終的結果是,放棄我們...
沒有得到滿意答覆的敵軍開始殘忍的殺害俘虜,並將其拍成視頻,發佈出來...這種伎倆並沒有改變我方的態度,軍令已經下達,豈能因為幾個人的死亡而改變。
就在敵方拿着我們這些俘虜泄憤時,有個人摸進了敵人的硬盤,並且解救了我們...當然敵方雖然是一些民間組織的非正規軍,但也不是不堪一擊,想攻就攻的。
經過一番激烈的交戰,最後成功逃脫的只有我一個人,獲救的那一刻,我不再相信世間真的有神佛,有耶穌,我只相信一個人,那就是那個隻身潛入敵營,解救我的老班長「雷軍」。
這件事平息後,老班長雷軍因為這次並不成功的營救計劃,受到了上級的處分,提前退伍了,不過在他離開前,部隊還是給了他一筆不小的安家費,算是私下的一種嘉獎,但並不支持他這種行為。
很快,這次事件便被人遺忘,雷軍在部隊裏的所有履歷也被抹去,沒有人記的住他,但是他的名字卻被我深深記在了心底,永遠無法抹去。
後來我的服役期滿,轉業回家,然後結婚,並利用老丈人的一些關係,進入了政府的機關單位,吃起了皇糧。
重歸社會後,我一直在找那個救過我一命的人,令人欣喜的是,他竟然和我在同一個城市,以後的日子裏,我們就成了同命不同姓的兄弟。
我的班長大軍,利用從部隊帶回來的錢,開了一家健身房,就是現在的尚動,因為他這個人好武,特別喜歡力量型的東西,又加上自身有過硬的身體條件,所以也沒想賺錢什麼的,就開了這麼一家健身房。
不過我從老班長眼裏能看得出,他很在乎這個地方,就像在乎集訓的大操場,在乎身上那身綠軍裝,在乎那未完成的軍旅夢一樣。
日子很平淡,我有空就來這裏玩,我這個過命的兄弟從來都不提救過我一命的那些事,就像個馬大哈,每天守着這個並不賺錢的健身房,沒心沒肺的笑。
我原本也以為這一輩子就這樣了,老班長活的開心,我也成家立業,為了生活努力着...有時間就一起聚聚,聊聊天,喝喝酒...
但是一個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我如遭雷擊...
那天我如往常一樣,來尚動找老班長聊天,吹牛,卻見門口貼着吉房轉讓的字樣。
我心知不秒,馬上給老班長打電話,卻沒有人接...我也不知道打了多少遍,終於老班長的妻子接了電話...
從電話里我得知,老班長病了,病的很厲害...
我火速趕往醫院,心中說不出的難受,但是嘴上卻一直重複着「沒事...沒事...」
來到醫院我看到躺在床上的老班長,一張臉幾乎沒有了血色,就像個生命垂危的人一樣,只是臉上還掛着那個滿不在乎的笑容...
我問是什麼病,竟然蔓延的這麼快!上星期還好好的。
老班長的妻子把我拉出了病房,告訴了我事情的真相。
原來老班長在多年前的那場營救行動中了流彈,子彈的殘骸穿進了他的肺里,後來軍醫診斷他的肺部因為彈片上含有有毒成分被感染了,而且切除感染組織很可能就會讓他呼吸衰竭而死,最好的辦法就是患者每天保持大量的運動量,讓肺部產生巨大的的負荷,從而催生出積液,將其分解,消融,不過這只是一種理論上的方法,而且成功的幾率很小,但是依照當今的醫學水平,也只能這樣了...換句話說,就是等死...
我聽到這個消息後,整個人徹底懵了,同時我也明白老班長為什麼開健身房了,他想延續生命,他想活下去,但是他沒有告訴我真相,他不想我有什麼負擔...
而部隊給他的那筆錢,我也知道是幹什麼的了,那是讓他料理後事,安置家人的...」
說着,賴經理已經泣不成聲,仿佛支撐在他內心的一座高樓瞬間崩塌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