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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的大雪終於有了停止的念頭。
已經坍塌成為一片廢墟的天酥樓前,飄搖的風雪,落在小殿下的長髮上,肩膀上,黑貓面具上。
易瀟目送洛陽風雪漸漸收攏,追隨北方的那道身影,去到應該去的地方。
飄舞的半席銀白大麾在風雪之中飄零漸遠——
風雪銀城城主,自劍主大人逝去,世上宗師幾乎折盡鬼門關之後,便是坐實了當世第一人的稱號。
所以這個世間,沒有他去不了的地方,也沒有能夠攔得住他的人。
至少目前來說,沒有。
隔着衣袖伸手將小花貓面具捋後的狸貓姑娘沒有出聲,靜靜蹲下身子,雙手攏住寬大白蓮花袍,在地上數雪花打發時間。
山主大人終究沒有與銀城城主打起來。
站在城樓外等了半天,只等一齣好戲的鐘家男人最終嗤笑一聲,拎起段家小侯爺,搖了搖頭,消失在洛陽城內。
這一架白等了。
等待的不只是鍾家玉聖,還有城外周旋的如潮黑甲。
得了青石小和尚出手相助的鳳仙宮主人,在洛陽城外不遠處便被檀陀地藏法相放下,於是無暇顧及洛陽城內一戰,實則是插不上手的北魏主人一路騎馬疾行,千騎開道,最終接到了懷胎數月的黎鳳仙。
北魏層層疊疊的黑甲校尉,數之不清的六色弩營,在陣陣奔雷聲音之中緩緩入城。
曹家男人沉默望着屬於自己的洛陽城。
巨大高懸的青銅門青霜未散,被劍氣極為工整切去一半,只餘下半面重門,斷面處劍意未散,殺氣凜然,倍顯淒涼。
城內早已空無一人。
半座洛陽北門的巨大城樓頭被紅衣兒入城時抬臂拉扯的劍氣牽引,砸在天酥樓前,轟塌出方圓數十丈的巨大圓坑。
風雪已經褪去,烈陽之下直射的青石地面依舊覆蓋冰霜。
一副格格不入的場景。
洛陽損失巨大。
而曹之軒面無表情,跨坐在馬背之上,素衣染血,懷抱紫衣黎雨,脊背挺得極直,讓女人能安穩依偎在自己懷中。
他身後是千騎圍繞,聲勢浩大,入城之後刻意放緩速度,環視一圈,最終微微抿唇。
紫衣上沾染血污的鳳仙宮主人目光里滿是心憐,望向自家男人蒼白的面容,微微張口,卻欲言又止。
曹之軒聲音沙啞,平靜說道:「不用擔心我會痛心這些損失,不算什麼的。」
曹家男人看見黎鳳仙滿面愕然的表情,啞然失笑:「怎麼,不相信我?」
他自然不會知道紫衣女人的愕然,是愕然於他再也沒有自稱為朕。
他再也不是那個冷靜到漠然的皇帝,至少在她面前不是了。
曹家男人寵溺摸了摸黎雨腦袋,替她把沾着血漬和汗水的髮鬢理齊,理齊之後,又不厭其煩理了兩遍,溫柔說道:「只要你沒出事,這些我都無所謂的。」
他抬起頭,入目所見,皆是洛陽城淒涼場面,卻只看了一眼,便低下頭,將所有的目光都投給懷中女子。
城毀了無所謂。
人走了也無所謂。
因為洛陽城毀了,還可以重建;人走了,還會再回來。
但是如果你出事了,我該怎麼辦?
曹家男人輕輕揉着黎雨腦袋,柔聲道:「安。」
一字撥弦。
黎雨微微咬唇,低垂眉眼。
這位入宮十六年來素是擅讀人心的鳳仙宮主人,看到自家男人望向自己紫衣血污時候的心疼,一剎那便什麼都懂了。
是了,她心底又怎麼會不知道他的想法?
只是他太着急了,甚至沒有發現自己紫衣上沾染的血是紅色的,不是紫色的,這些血,都不是自己的。黎雨微微轉頭,把腦袋靠在曹之軒懷裏,再里,再里,直到能夠聽見那個男人的心跳。
馬蹄很慢,他的心跳也很慢。
一下又一下。
那個字突然又跳入心間,到最深的地方。
像是被馬蹄踩了一腳。
黎雨抽了一下鼻子,十六年來,除了黎青逝世,再也沒有哭過的鳳仙宮主人,猛地鼻尖一酸,鳳眸合上,接着不受控制地淚流滿面。
她聽着耳邊的心跳劇烈加快。
曹之軒慌忙問道:「怎麼了?」
黎雨努力吸了一口氣,緩緩搖了搖頭。
她微微睜眼,淚光模糊了整個世界。
最終她苦澀說道:「雪有點大,眼睛疼。」
一個很蹩腳的謊言。
曹之軒鬆了口氣,一點也沒有懷疑。
所以他永遠也不會知道,這個女人為什麼會哭。
為什麼呢?
或許是因為自己領着千軍萬馬沉默緊張向她奔來的場景太難以忘懷。
或許是因為自己一路上緊緊抱着她,甚至能夠讓她聽到自己緊密無暇的心跳,這是十六年來第一次真正的交心之舉。
或許
或許是因為那一聲「安」,是遲到了十六年,卻是黎雨這輩子聽過最動人的情話。
曹之軒胯下馬匹前進的速度微慢,但終究還是到了天酥樓前。
他望向那個白蓮墨袍漂浮在空中面露笑意的男人,面色平靜,就這麼與鴆魔山主人對視。
越九品的宗師,已經不是可以拿人海戰術去強行添平的存在了。
至少眼前這位,若是想離開洛陽,自己沒有一點辦法。
懷中的紫衣女子微微攥緊自己衣袖,輕輕嘆息一聲。
易瀟今日看來,是無論如何也殺不了。
他離開洛陽之後,若是能沉住性子,等到修成王雪齋青石這種級別的妖孽存在,再配上兩大天相,這世上又有誰能殺得了他?
曹之軒眯起眼揉了揉黎鳳仙亂發,輕聲說道:「為什麼要嘆息呢?這是件好事啊。」
鳳仙宮主人微微一怔。
沒有一個人打擾此刻雙手捧劍匣的小殿下。
誰也不知道黑貓面具下的那個人,究竟在想什麼。
狸貓小姑娘甚至懶得抬頭去看那位勸傾半壁天下的人間帝皇,只是低着頭,拿手指尖觸碰風雪,畫出一個又一個不堪入目的歪扭圓圈。
浮在狸貓小姑娘頭頂的山主大人微微瞥了一眼馬匹上的年輕男女,全然不在意曹家男人身後密密麻麻的北魏精銳,僅僅一眼之後,就將目光挪向蹲在地上畫圈圈的狸貓姑娘。
在山主大人看來,兩件無聊的事當中,顯然是看狸貓姑娘畫圈圈更有意思一點。
黑貓面具之下,易瀟閉着雙眸。
風雪的聲音在耳邊漸行漸遠。
所有的回憶在逐漸變遠。
修魔。
修魔。
修魔不是說說而已。
當所有的記憶,在不斷的元力運轉之下,變得距離自己遙遠起來,就像是將自己關入了一個囚牢之中。
將那些記憶都關入那些囚牢之中。
所以不會心痛,不會悲傷。
變得無情且冷漠,這就是修魔。
小殿下黑衣飄搖,雙足站定,捧黑龍白鳳劍匣而立,匣里流淌着熾人眼珠的朱紅色,紅袍殘片,就如同大紅花瓣一半,在劍匣里緩緩流動。
一層元力傾覆在劍匣之中。
純白色就像是風雪一樣。
風雪的顏色,真是讓人厭憎的顏色。
黑貓面具之下的小殿下輕聲說道:「這顏色不好看,你不會喜歡的。」白色變黑色。
漆黑如黑夜,將所有風雪都吞沒。
不遠處的黎鳳仙心驚膽戰看着那聲勢浩蕩的漆黑元力,面色稍顯蒼白。
她明白了曹之軒的意思。
北魏忌憚的,是齊梁的小殿下,未來齊梁皇位最有可能的繼承人之一。
而那個人,現在還是齊梁的小殿下麼?
曹之軒見過修魔驚艷的人物,閻小七就是一位。
但即便是那位身上彪猛到能排到中原宗師之下前十名的女閻王,身上的魔氣也不如眼前的黑衣少年。
這的確不是齊梁的小殿下了,這是一尊大魔頭。
曹家男人默默地想,這究竟是一件好事,還是一件壞事?
一層漆黑元力如同燙漆落下,瞬息從匣頭流淌至匣尾,將劍匣之內的朱紅色遮去。
劍匣緩緩合上。
黑衣少年身邊的空間開始微微的扭曲。
劍匣合上之處,留了一道縫隙,就是這麼一道縫隙,牽扯出了一道劍氣。
紅衣兒殘存的劍氣。
當有人集齊了所有的紅衣殘片,把那些零散四方藏在袖裏的劍氣集在劍匣內,最終嘗試着合匣之時,這道劍氣,就會被逼出來。
易瀟沒有想到會有這道劍氣。
這是穆紅衣留在世上的最後一樣東西,這個看似什麼都不在意的女子,居然對自己死後動了一些心思。
所以這道劍氣顯得異常柔和而細膩。
是個女子的手筆。
就像是她知道某個人,一定會齊集這些殘缺的紅袍兒,找到這個劍匣,然後合匣,最終凝聚出這道劍氣。
易瀟靜靜看着這道劍氣。
接着他緩緩伸手,食指拇指微微收攏,捻住那道劍氣。
劍氣脆弱不堪,在他指尖來回搖曳如同燭火。
「真是個麻煩女人。」小殿下笑了笑,平靜說道:「總不會和蘇老頭一樣,還玩那些矯情的東西吧?」
如果真是這樣,易瀟不想去看,也不願去聽。
所以這道劍氣,不要也罷。
易瀟輕聲微嘆。
不要也罷。
到了現在,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呢?
於是他微微搓動兩根手指。
指尖只需要再重上一分力,這道劍氣就灰飛煙滅。
蹲在地上畫圈圈的狸貓姑娘突然嘆息一聲。
易瀟重新打開了劍匣。
接着小殿下輕輕將那道劍氣原封不動放回劍匣內。
「都修魔了,還想着上岸呢?」狸貓姑娘略顯憂鬱嘆氣,接着抬起腦袋,聲音微怒道:「別摸我腦袋!」
山主大人很理所當然地無視了狸貓姑娘義正言辭地抗議,不僅僅撓着她的腦袋,把一頭長髮撓亂撓散,另一隻手替她把小花貓面具壓低覆在面頰上,把一股腦埋怨的話通通塞了回去。
山主大人微微瞥了一眼合上劍匣的黑衣少年。
漆黑的元力從他的七竅之中流動而出,聲勢頗為驚人。
已經入魔了。
沒有回頭路的那種。
有些事情,看到結果就好。
對慕蓮城來說,他向來不在意過程如何曲折如何複雜,只要最終結果是自己願意看到的,那麼之前發生了什麼都無所謂。
所以山主大人很滿意地笑了笑,撓着狸貓姑娘腦袋的力度又大了兩分。
「走了走了。」
不堪騷擾的狸貓姑娘仰起脖子喵嗚了一聲,化為一隻身形柔軟的貓咪,微微抬爪,略帶怒意拍開山主大人的大手,撕開一片空間。
數之不清的北魏精銳就這麼目瞪口呆看着一行三人,以這麼一種匪夷所思的手段離開了洛陽。
去向哪裏?
誰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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