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媽最近又迷上了烹飪,大半輩子好不容易找到了興趣,我怎麼能扼殺它?」這事兒得怪隔壁王阿姨,說什麼孩子最近學業辛苦,她經常去陪讀,燒的一手好菜,補的孩子一學期胖了整整十五斤。「胖了沒事,畢業可以減肥。但營養跟不上是大事兒,學習不就是腦力活兒,蛋白質維生素落下,大腦哪運轉的開?成績哪上的去?」
方媽媽一聽,母愛持續泛濫,當即網購了數十本食譜,將方爸爸從廚房裏趕出來,一心研究美食,待紅燒魚顏色不那麼怪異的時候,她終於有自信打電話叫方運回來。
「得了,最近我都不會回來了,看好你家廚房,別一個不小心着火了。」方運打斷方爸爸的話,作勢掛電話。
「臭小子,你怎麼能這樣說你媽媽,再說廚房燒了就燒了,哪有你媽媽的興趣重要。」方爸爸緩和語氣:「你明天回來,下個星期生活費給兩倍。」
「老子威武不能屈!」
「你敢對着你老子自稱老子,活膩了?」
「三倍!」
「二點五倍。」
「四倍!」
「你就不能體諒一下你老子?錢都在你媽那裏,我兩袖清風。」
「三倍!不給的話,我告方女士你藏私房錢。」
方爸爸一咬牙:「成交。」
他掛上電話,斜眼瞥見安瀾走了出來。從家門口動身去公交站牌還有一段路,兩個人很有默契的一前一後,一左一右,各據兩方,像個陌生人。路面並不平,安瀾穿的是新鞋,白球鞋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許是方運太過無聊,他細細打量,難怪安瀾長高了點,原來是內增。安瀾很不適應新鞋,一個趔趄,扭了一下。她站定身形,挺直胸膛,優雅的往前走。方運叼着一個狗尾巴草,好笑以暇的看着前面安瀾是不是就要扭一下的怪異模樣,甚至在空氣中比划動作,想像安瀾那一次扭動的角度。安瀾身材生的極好,個子也較普通女生高挑些,穿上內增的她頓時比一般的男生高上少許,如果不加上她臭屁的性格,方雲覺得他可能會跑去搭個訕,不過此刻他還是開了口。
「我說前面那女的,能不能別污了我的眼,要摔倒乾脆點成不?」
安瀾站定,回頭看了方運一眼:「我說後面那男的,穿什麼鞋是我的自由,你可以選擇不看。」
方運快步跑過去,衝着安瀾擺了鬼臉:「我就是看不慣你,有本事來打我啊。」說完一溜煙的跑開了。
「真是的。」如果他能稍微回一下頭,也許他能看到安瀾淺淺的笑,如彩虹如霧如雨又如風。女孩明明埋怨的話,卻加了七分縱容三分無奈。
上了車,人挺多。方運特意走到後面,好在兩人心照不宣,安瀾站在前面,不時的換着左右腳。
一個急剎車,站定的人迅速朝後慣性倒下,一個壓一個,疊羅漢似的。安瀾沒拉住把手,腳一扭,半天沒起來。驕傲如她,半天硬是沒叫一聲。前面的女人很是司空見慣:「沒事吧?我不是故意踩你腳的。出門在外,磕磕絆絆很正常。」說完喃喃自語:「應該沒事吧?」她挪了挪自己的細高跟,不再管蹲在地上的女孩。
「讓讓,讓讓。」方運擠開人群。
安瀾白着臉,咬着唇看了方運一眼,心中溫暖起來。
「哈哈,老子就知道你今天註定要摔一把。」方運笑的人仰馬翻,而後眼神忽然認真起來,此時車子到了一個站,有人下車,騰了一個位置出來,細高跟扭動屁股就要坐下。
「我說大媽。」方運陰沉着臉:「就你,細高跟大媽,你要敢坐下來,我覺得有必要和你討論一下醫藥費的事了。」
細高跟自知理虧,怪聲怪氣的說道:「說誰大媽呢?這麼沒教養。再說她這不沒事嗎?」
方運扶着安瀾坐下來,隔開人群般擋在安瀾左側。
「她是沒事的樣子嗎?她的忍耐力本來就非常人,小時候腿被割了大口子,血流了一地愣是沒哭沒鬧。」方運氣急敗壞,他一着急臉會無緣無故紅起來:「老子現在脫了她的鞋,要是腫了你當場道歉賠錢怎麼樣?」
細高跟揚了一下空氣中的波浪卷:「我說,你一個大男人真的要這麼不紳士的和我一個弱女子吵嗎?」許是安瀾表現的太正常,許是細高跟的話起了作用,方運頓時成了眾矢之的,輿論一邊倒的向着細高跟:人家不是故意的,就算了吧。哎呀,現在的男人越來越斤斤計較。
「方運。」安瀾扯着他的衣角,眼淚倏地掉下來,那叫一個梨花帶雨:「好痛。」原來他還記得她的事兒。這麼義無反顧為她挺身而出的少年,隔了這麼多年,仍未褪色。方運愣神,指着安瀾的眼淚,語氣甚是惶恐:「這麼不怕痛的人都哭了,肯定傷的不輕,大媽,你要是鬧,我不介意打110。」說罷掏出手機。
「神經病。」細高跟趕緊下了車。眼前少年一字一句,將她心底的委屈勾起,匯聚成龍捲風,吹的她眼睛模糊睜不開,如果沒有接下來的話,她想她會敞開心扉,像個正常的姑娘適時的釋放自己的軟弱。
方運遞了紙巾過來,語氣驚魂未定:「想不到你這麼配合,神演技啊。」
安瀾別過臉,眼一閉,不去看他:「是啊,我以為我能拿到醫藥費呢。」
「果然。」方運明顯被安瀾的眼淚嚇了一跳,他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道:「能不能起得來?」他將書包背在前面,蹲下身:「下一站就該下了,我背你下去。」
安瀾紅了臉:「我自己可以走。」如果他要背她,不可避免胸部就要近距離的接觸方運的背。
「得!您老是打算蹦着下去還是飛下去?」他抱着胳膊,讓出一條道。
「我的意思是除了背我就沒有其他選擇嗎?」臉紅取代了疼痛。
「看你蹦下去。」
「就不能抱…抱我下去嗎?」天知道,方運的理解力是有多低,她沒辦法不直接點。
「天啊。」方運抱緊胳膊,言辭委屈犀利,活像受欺負的黃花大閨女:「臭不要臉的,你想占我便宜。」
安瀾站起身,目不斜視,蹦了一下,她不打算指望方運。忽然天地一下旋轉,安瀾的腳離地,抬眼看見方運的下巴近在咫尺,他嘴角微張,第一次露出了類似窘迫的表情:「這事兒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老子初抱還在,知道不?」
他邁步離開,平日方運吊兒郎當,連帶着腰杆子並不是很挺直,可在安瀾看來,他像一座終年巍然不動的燈塔。而她的眼裏揉進了一束陽光,融化了之前的冰寒。
校醫包紮好兀自感慨:「小姑娘牛啊,這都能忍。」右腳除了扭到還有被細高跟踩出的傷痕,傷痕累累,腫的不成樣兒。
「她是火影忍者,別管她。阿姨,能先給我們開藥嗎?趕時間上課呢?」
「成。」阿姨喊道:「小王,你先給小伙子開藥。」
方運便出去拿藥,八卦阿姨嘖嘖嘴:「小姑娘命運多舛啊,上回流鼻血,這回扭到腳。回家算算八字,是不是和小伙子的八字不合啊。」
安瀾恩了聲:「最近有點沒注意身體。」
天涯近在咫尺,轉身便是。
八卦阿姨喋喋不休:「現在不注意,結婚後就後悔了,各種婦科病隨之而來,坐月子也不安寧…」
安瀾看向窗外,久違未跳的鮮活心臟慢慢凝滯。那年誰鑽了誰家的窗,誰為誰兩肋插刀,誰笑談風月,而誰紅了臉。一幕接一幕,不新鮮,自成回憶不相干。
方運拿來藥,蹲下身:「走吧。」
安瀾掙扎的站起來:「我自己可以回去。」
「靠!」方運站起身,怒目圓睜,像一頭野獸:「不要以為老子會一直管你。」
「要麼抱我回去要麼我自己走回去。」他不知道她在執着什麼。
方運蠻橫的將藥塞進安瀾手上,提起書包頭也不回的走了。
安瀾靜坐了會兒,腳上包紮那麼多道紗布,鞋肯定是穿不上了,她向校醫阿姨要了一個膠袋將鞋子裝了進去,另一隻腳上穿的是內增,走一步如履薄冰。
她暗暗發誓,出了校醫門,從此方運是路人。可是就在她決定的那剎那,陽光照進眼睛,少年靠在牆上回頭看向她,微微傲嬌的揚起側臉:「老子不當你是女的。」所以他的初抱還在,即使已經失去兩回。心也漸漸無奈起來,而後骨節勻稱的手伸過來,橫抱起安瀾朝教室飛奔。快到上課的點,沒什麼人,門衛大叔忙裏偷閒,沒有見到這一幕,一向安分守己的安瀾只想着一件事:為什麼沒人看到呢?她其實挺想罰站的。
萬物倒退,唯有少年。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老子大仁大義,總不能見死不救。」他狀似不在意的看向葉涵。
葉涵點點頭:「原來她穿的是內增,我就說怎麼長這麼高,心機婊啊心機婊。」
「我靠!你會不會抓住重點?」方運粗着嗓子強調:「所以,抱她,不算數。」
許芬也點頭:「難怪她看起來有氣質,內增啊內增。」
方運簡直歇斯底里:「老子初抱還在,能不能來個人贊同下。」
萬籟俱靜,許芬將手湊到嘴邊:「剛才冷美人瞪了你一眼。所以現在我們需要擺脫說她壞話的嫌疑,請允許我一下午不再找你搭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