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奇怪,將白頌年的外套扔了,梁語嫣身上真的不冷了,不過手上總感覺沾了髒東西,摸到什麼都像摸着某個人的脖子,軟綿綿的,似冰冷又似溫熱,血管下血液的流動像潺潺的流水一樣發出聲音,隨着呼吸微弱地起伏。
可能是做夢做多了,她總不自覺地攥拳,像是在掐誰脖子的那個動作。
梁語嫣哆哆嗦嗦下了床,匆忙走進洗手間,反覆地洗手。
白頌年過來接她時,她已經不知道洗了多少遍。
他在門口等她,一直看她洗到第十遍也沒有停下來的趨勢,醫院準備的整塊香皂被她整整用掉大半塊,他實在看不下去了,出聲問:「洗夠了麼?再洗,你手上的皮都要洗脫一層。」
梁語嫣的手被泡的慘白慘白的。
他想起當年薄玉煙的屍體被泡得發白、潰爛
「不許再洗了!」他冷聲命令,捉住她的手,不讓她自虐。
梁語嫣閉了閉眼,推開他,跟遊魂似的走出病房,沐浴在陽光下面。
白頌年這時才發現地上扔着自己的外套,他皺着眉撿了起來,正要發怒,卻看見她在陽光下不斷地搓自己的手,那姿勢和洗手是一個動作。
一個用水搓,一個用陽光搓。
他心裏忽然一疼,說好了要冷她一冷的,臨到頭卻又心疼她,緩緩走到她身邊,儘量用柔和的聲音道:「你的手已經很乾淨了,真的。」
「可我覺得還是很髒,你看不到麼?我手上沾的是罪惡,是人命!」梁語嫣控制不住地搓手。
她本來不想理他的,但又怕他發怒,萬一強迫她去殺第二個人,她恐怕真的會嚇死。
這種憋屈的心理,她從來沒有過,也從沒怕一個人怕成這樣。
只有葉晏當初打斷阮海東的雙腿時,她的恐懼能與現在相提並論一二。
「我是為你好,這一次你做得很好。我的兵每一個人都會這樣突破一次心理極限,上了戰場才不會怯場,不會白白丟了性命。經過這一次,以後你就不會怕了。」白頌年握住她的手腕,嗓音溫涼。
以後?
梁語嫣抖了一下,轉過臉,一雙清亮的杏眼幽幽地望着他,瞳孔微微縮着,那是對他所描述的未來的恐懼。
她攥緊手,更想搓手了。
白頌年一根手指頭一根手指頭地掰開她的手掌,然後拉起她的手,炯炯而又溫暖的目光盯着她的眼睛,在她兩隻手的掌心和手背各吻一次。
梁語嫣縮了縮胳膊。
白頌年溫熱的唇貼在她的手心,說話時溫熱的氣息吐在她的手掌中。
「你看,你的手是乾淨的。」
他覺得還不夠,挨個親吻她的手指。
梁語嫣的臉就紅了,羞恥心遠遠超過恐懼心,以及神經質地想洗手的心理。
她一把縮回手,又羞又惱,瞪了他一眼:「大庭廣眾,你不怕人看你笑話?」
周圍很多病人和護士留意到他們,那些人對他們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白頌年輕輕掃了一眼。
微寒的眸光所過之處,一片鴉雀無聲。
「」
梁語嫣無語,擔心自己又成流言女主角,趕緊地拽着他回帥府。
上車後,她不忘問他:「醫生怎麼說?我這算是正常麼?可以出院麼?」
提到這兒,白頌年有些憂心,手在她腰上掂了一下:「你這腰上沒有肉,身上摸着一把骨頭,回去好好補一補,我叫白管家給你送些補品去。」
梁語嫣強忍着沒避開,咬了咬牙,任由他在她腰上摸了幾下,她若是反抗,他肯定為了壓服她多干點什麼事。
之後他想起要冷一冷她,就鬆開了她。
梁語嫣鬆口氣,垂下眼,偷偷地在心裏罵他。
但是,白頌年覺得她是失望他的「疏遠」,心中覺得這樣很好。女人不能一味慣着,不然她會常常拿葉晏噁心他,好像他多離不開她似的。
她的臉皮比較厚,可以拿個不相干的葉晏來讓他吃醋,但他可干不出來這種無聊透頂的事,有那心思不如用在正事上。
他覺得自己是個比她更有操守的人。
白頌年站在道德制高點上俯視着梁語嫣,心安理得地繼續冷着她。
然而,他不知道梁語嫣對此求之不得。
車子到了帥府門口,白頌年正要叫人去喊白管家,白管家就早已等在門檻外,着急地撲過來:「少帥!阮小姐!你們可回來了!快點去暖宿居吧,大帥和親家太太幾乎把暖宿居給拆了!」
梁語嫣一驚,急忙問:「大妮兒呢?」
「大妮兒守着阮小姐你的門口哭呢,死活不肯給他們開門。」白管家急得滿頭大汗。
梁語嫣丟下白頌年,急急忙忙跑向暖宿居。
白頌年微有不悅,一邊大步流星朝暖宿居而去,一邊不緊不慢地問:「可知道為了什麼事鬧上暖宿居?」
白管家擦了一把額頭冷汗:「親家太太來了就帶着小少爺去暖宿居,說阮小姐虐待小少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得可慘了!大妮兒說阮小姐不在府里,一大早就出去了,也不知去了哪裏,親家太太只不信,恰好大帥經過,就告到大帥那裏。大帥一看小少爺背後的傷,也怒了,喊叫着讓阮小姐出來,就鬧了起來!」
「你沒說阮小姐跟我出去了麼?」白頌年聲音冰寒。
「我我也沒看到阮小姐出府啊!守門的士兵也沒有看到,我們都不欺騙大帥」白管家委屈。
梁語嫣曾經在帥府東躲西藏,是「慣犯」,白大帥更是如此認為,誰猜得到她竟然出府了?
白頌年一哂,他們早上出去時,直接坐車,守門的大兵們沒看見梁語嫣也說得通。
他加快了步子。
微胖的白管家小跑步跟在後面,漸漸地被甩掉。
梁語嫣一路跑到暖宿居門口,累得氣喘吁吁,只聽裏面傳出來白大帥的破口大罵:「讓開!老子早就知道阮叢秋不是個好東西,看把老子的孫子打得!老子的寶貝金孫,一根手指頭都比她珍貴,她怎麼敢?
那不成器的小兔崽子,腦袋長在褲襠里,有了女人就不認兒子,回頭老子再好好管教他!你這個小丫頭,再不讓開,老子直接踹飛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