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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神問[探險盜墓]
唐阮並不太會游水, 她只能僅憑人類對身處水中的本能去划動四肢,水中依舊渾濁不堪, 只可依靠來時的一點記憶辨別方位。即便是如此惡劣的情形下, 她居然也迅速地找到了那個石洞,再次潛了進去。
尚有一段距離,她便模糊看見水中有東西在來回劇烈活動,其中有一團黑影隨着激盪水流不斷攪拌, 應是風情無誤。
唐阮猛地想起適才綺羅香提到的那句話,這水底應有好幾具屍體的。
她心中忽生一念,在這水下,她的暗器銀針基本上等同於廢物, 手中又無冷兵,去了怕也是添亂。思來想去,她又向下潛了一些, 直到水底。
果然,有幾具沉屍盤在那裏。
唐阮眨着被泥沙迷得不甚舒服的眼睛,忍住噁心,在那些屍體腰間來回摸索了片刻,竟真的撿到了一把短劍。她順勢看了看那些屍體的狀況,雖然屍身已經被海水泡得發脹鬆軟,但肉質尚且完好,沒有腐爛, 根據死屍肌膚表面的鬆軟程度依稀可以判斷出, 這些人的死亡時間應尚在幾天之內。
卻無暇再多細看屍體, 她定了定神,握緊短劍,一蹬地底,毅然決然地向那黑影游去。
靠近後,只見那玉片粽子的整條右臂上的玉石几乎都被旁邊那黑衣女子拆散了去,一些被打散的玉片攪動在湍瀨水流之中。唐阮敏感地察覺到,水中有很濃郁的血腥氣,因為風情穿着黑衣,又泡在水中,根本看不出來是不是她身上的血。可是這水下,除了她,還有哪個活生生的人能流出這麼多的血?
風情看見了唐阮,臉上表情看不清楚,只是手底下加快了動作。唐阮亦持着短劍游過去,恰好楚雲深也潛到了此處,三個人聯合在水中迅速地拆完了玉片粽子雙臂關節的玉石金線,沒有了金縷玉衣的保護,粽子的雙臂被輕而易舉地斬了下來。
他們還是無法徹底殺死它,但是斬掉它的雙臂後,這粽子在水中就無法再遊動。讓它永遠沉在這裏,也是個很好的結果。
長時間的屏息讓唐阮有些頭暈目眩,體力透支。她恍惚間看見一個人影向她遊了過來,並朝她伸出了一隻手。
唐阮的眼睛早就被水中的泥沙颳得腫疼,身邊危險暫歇,她索性直接閉上了眼,卸去努力支撐身體的那一點點可憐氣力,安定地倒向那個游到她身邊的人的懷中。
一小段時間的水流拂面。
深水強壓帶來的窒息感漸漸消失,人體的本能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正在浮出水面。
緊接而來的,便是破水而出的滿滿新鮮空氣。
耳邊立即傳來嘈雜聲音:「木頭臉,你們可算出來了!阮妹子怎麼了?怎麼閉着眼睛?快抱到岸上來,我給她瞧一瞧。」
唐阮的眼睛痛得不行,私心想休息一會兒,便裝作暈過去的模樣,癱在身側之人的懷裏。抱着她的人沒說話,只是用食指和中指壓在她脖頸側面的脈搏處探了一探,隨即耳窩裏傳來那人刻意壓低的沙啞嗓音:
&要裝睡,我便當着他們給你口對口渡氣。」
唐阮一聽那聲音,耳根子刷一下就紅了,忙開口小聲道:「我不是裝睡,只是眼睛裏進了泥沙,疼得睜不開。」
&嗎……那……真是太好了。」風情強壓下喉嚨里瘙癢的難耐,她扯下一條衣擺,輕輕地覆在唐阮的眼睛上,手臂溫柔地環在她的耳畔,在她腦後綁結的手卻抑制不住地哆嗦。
暗紅的鮮血和渾濁的海水混在一起,順着她的指縫不斷下淌,輕不可覺地滴落於唐阮的衣襟上。
而風情所受的傷,儼然已嚴重到一襲黑衣也掩蓋不了的程度。
不知是什麼時候,她的眉骨處被那粽子抓了一道,長長的一條血痕直直切過眉毛,擁有可怖的創面與長度,傷口處湧出的厚重的血液已經令她睜不開右眼。連頭部如此重要的部位都難免遭受重創,更不用說身體的其他地方傷成了什麼情形。為了能夠近身拆解粽子身上的金縷玉衣,她不得不將自己的身體暴露在那粽子的攻擊範圍內。有得,便必有所舍。
唐阮聽了,不解其意,只是疑惑地歪了歪頭,問:「太好了?為什麼說太好了?」
&暫時看不見我,太好了。」風情聲音低沉,像是回答唐阮的問題,可那語氣卻更像是自言自語。
洛常羲不禁站起身來,欲言又止:「風情>
&礙,我有長生結傍身。」風情看也沒看洛常羲,只是抬起右手,用泥水沾染的袖口隨意地擦了擦自己的眉骨。
長生結只能保她不死,可該遭受的疼痛,卻是絲毫不會減少的啊。
洛常羲的腦中忽然浮現起十多年前,她第一次見到風情時的模樣。雖然自那以後她又於這世間活了這許多年,可再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或一件事,能像當年的風情一樣令她心神俱震。
那年,她八歲,風情九歲。
印象停留在一個讓人壓抑崩潰的場面——
瑟縮在昏暗角落裏的孩子,孤零零地躺在那裏,左肩空蕩蕩的一個血窟窿。
卻沒有失去意識,只是拿着一把鋒利的小刀,親手割下了自己腹部的一塊皮肉,然後,又親手將那皮肉縫合在斷肢創口處。
洛常羲第一眼看見她時,她恰縫了一半,見旁人侵入,便停下動作,漠然地盯着這不速之客。
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個眼神,就像一匹臨死的孤狼,絕望到了盡頭,便已無所畏懼。她從未見過一個孩子能擁有那樣死灰殆盡般的眼睛,好似傾盡天下,也再找不出任何可以令她重展笑顏的美好。
那只是一個……僅僅九歲的孩子啊。
膽識,果決,魄力,狠辣,超脫,釋然。
這些許多人一輩子都無法獲得的東西,全部集合在一個年僅九歲的孩子身上,讓人如何不觸目驚心,盪魂攝魄。
而如今……
洛常羲之前只是覺得,自從找到了唐阮之後,風情就變得和以前不大一樣,面上明顯多了許多情緒,偶爾原本的堅定也會因她動搖。可到底她身上的某些東西從未改變,如那自始至終的堅毅與隱忍,從少不更事的兒時開始,她便已漠視了的折磨與痛苦,或者說,是習慣性地將那些疼痛都強忍下來。
再冷淡的人,受到重創,就算一聲不吭,也難免流於面色。可風情這個人,連嘴角都不會癟一下。
洛常羲說不上來這到底是好還是壞,或許對於她們這種旁人來說,應該是好的,畢竟一個受了傷不會亂嚷嚷的人,一定能省卻不少煩擾。
可對於風情自己呢?
洛常羲嘆了口氣,不禁將目光移向懵懂的唐阮。
這個孩子,如果可以快一點長大就好了。只有她長大了,才能給那個人一個可以依賴示弱的寄託啊。
&大人,你的眉毛都可以絞出一台子戲了。」
洛常羲皺了皺眉,瞥了一旁說風涼話的綺羅香,道:「收拾>
&吧,好吧。我去扶阮妹子了。」綺羅香聳聳肩,把台階上遺落的物品歸置妥當,便走去扶過風情懷裏的唐阮。
風情將暫且蒙着眼睛的唐阮小心託付給綺羅香後,扭過臉去捂着嘴輕輕咳了幾聲,咳出嗓子裏的淤血,她處理得並不講究,只拿手背將唇角的血漬蹭干。
綺羅香抱着唐阮,瞥見她手中的異物,咦了一聲:「哎?阮妹子從哪裏弄來的這把短劍?」
唐阮這才想起,剛剛從那死人身上摸來的短劍一直被自己無意識地捏在手裏。她搖了搖頭,解釋道:「綺姐姐不是說過,這水底下有人屍體麼?我剛剛下水匆忙,身上沒有冷兵,怕耽誤了事,所以就尋了尋那屍體,搜刮來的這柄短劍。只是忘了扔……」
&等,先別扔!」綺羅香猛地捉住唐阮的手腕,從她手上小心地接過短劍,照着劍柄瞅了又瞅。
風情等人已收拾妥當,見綺羅香還在看劍柄,和魔障了一樣,便問:「怎麼,事出有異?」
綺羅香將短劍遞給風情,道:「你看看。」
風情沒有接,也沒去看,只是垂下眼,輕聲說:「……又是囚牛麼。」
&真是奇了,你腦門上莫不是開了個天眼,怎什麼都知道?」綺羅香瞪大眼睛嘆道。
「……現下無暇管它,你先將它放入行囊,出去後再細查這條線。」
綺羅香嘆了口氣,只得應風情的話去做,「嘖,怪了,下個鬼淵還和這囚牛勢力的人糾纏上了,這麼多門派勢力,竟只有它有能耐隨我們一齊入海,可我卻又從未聽說過這股勢力……要麼它是有天神相助的新起之秀,要麼,就是個隱藏太久的暗詭老樹,泥裏面盤根錯節的,鬼曉得那根莖抓了多深的一塊土。」
&錯,雖說爭奪諸神問的勢力紛雜,可這個有囚牛標識的怕沒有那麼簡單,亦不知其真正目的。」洛常羲鮮少地贊同了綺羅香的看法,「風情,定要仔細這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