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都不狼狽」
沈妙言抬袖擦去眼淚,語帶哽咽,「四哥在妙妙眼裏,永遠是世上最頂天立地的男人!永遠都是!」
君天瀾唇角的弧度更彎了些,張口想說什麼,卻無力發出聲音,最後重又昏迷過去。
拂衣端來藥,沈妙言接過,讓她退下,自己喝了一口,俯身湊到男人唇邊,溫溫柔柔地將那口藥渡進他的口中。
一口一口,雖然苦澀,可她卻嘗出了絲絲甜蜜。
琥珀色瞳眸斂去了所有的鋒芒畢露,盛着從未有過的似水柔情。
那是少女心甘情願地臣服。
另一邊,宣王府。
君舒影剛回到前院書房,蕭城訣就迎了出來:「殿下,刑部那邊,已經辦妥了。」
「哦?」
他展開雙臂,立即有兩名侍女上前,為他脫下外裳。
「最近鎬京城中發生了幾起少女失蹤案,皇上前些日子將此事交由刑部查辦。刑部尚書江義海非常看重韓棠之,似乎是想讓他立功,所以又將這件案子全權交由他負責。臣弟動了些手腳,那些丟了女兒的人家,紛紛鬧上刑部,狀告韓棠之收受賄賂、辦事不利。」
蕭城訣搖着摺扇,笑得令人如沐春風:「江義海此人,最是剛正不阿,他若覺得遭受韓棠之欺騙,即便不辦了他,也必然會雪藏他。壽王這顆棋,將就此斷送在刑部。」
君舒影走到屏風,在侍女的伺候下換了身寬鬆舒適的絲緞袍子,解開發髻,隨手拿了把象牙梳淡然地梳理頭髮。
蕭城訣等了半天不見他說話,盯着倒映出那道人影的湘繡屏風,不禁挑眉:「王爺覺得此計不妥?」
「此計甚好。」
君舒影聲音淡淡,抬起一縷長發瞧了瞧,覺着發梢似乎不夠黑亮。
蕭城訣沉默片刻,合上摺扇:「殿下沒了野心,也沒了鬥志。」
「呵」君舒影也不出來了,慵懶躺在屏風後的貴妃榻上,滿頭青絲鋪散成緞,「即便本王坐擁天下,卻也仍舊得不到她的心,那本王要這天下,又有何用?」
蕭城訣聽着這話,突然怒極。
他抬手,花几上的茶盞被摔碎在地,發出一聲脆響。
軟榻上的男人睜開淬着冰霜的鳳眸:「你同本王發什麼火?」
蕭城訣一言不發,寒着臉大步離開。
君舒影躺了會兒,心中鬱結難解,偏頭盯着雕窗外荷塘的蓮花苞,竟紅了眼圈。
半晌後,他厲聲道:「拿酒來!」
入夜。
沈妙言睜開眼,才發覺自己竟趴在床榻外側睡着了。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察覺到一道溫柔的視線落在自己臉上,不覺抬眸看去,面前的男人唇角噙着淺淺的笑,伸手給她擦了擦唇角的涎水,聲音沙啞卻含着精氣神兒:「睡得可香?」
視線下移,男人身上蓋着薄而軟的一層棉紗,不再似白日裏不着寸縷地狼狽。
她便點點頭,乖巧道:「睡得很香呢。四哥什麼時候醒的?晚上的藥可吃了?」
帶着薄繭的指腹輕輕貼上她柔軟的唇瓣,男人微微頷首。
燈火下,兩人凝望良久,忽然相視一笑。
屋中正靜謐安然時,拂衣匆匆進來,輕聲稟報道:「主子,李老先生求見。」
李老先生正是地位僅次於顧欽原的幕僚,李斯年。
當初君天瀾從楚國回大周時,身邊一堆人都跟着回來了。
沈妙言望向君天瀾,僅一個眼神,就明白他的意思,伸手放下帳幔,又推過來一副四扇雕山水香梨木屏風擋在床前,這才道:「讓他進來。」
李斯年被請進來,對着屏風拱了拱手:「王爺,刑部傳來消息,韓公子被江尚書扣押,似是要連夜審訊。」
說着,將鎬京城少女失蹤案與那些家屬誣陷韓棠之收受賄賂之事和盤托出。
「老夫知曉王爺受了重傷,本不該來打攪,可此事事關重大,對方出手極狠,被奪去女兒的家屬們都被宣王府的勢力嚴密保護起來,咱們的人接近不了他們,因此毫無線索證明韓公子的清白。」
君天瀾面容冷峻,轉了轉墨玉扳指,正要開口說話,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臉色也陡然化為慘白。
沈妙言連忙拿出繡帕,對方握住她的手腕,在繡帕上吐出大口污血。
她心驚膽戰,一邊幫君天瀾處理污血,一邊頭也不回地冷聲道:「誰說證明清白就非要確切的線索了,沒有線索,才是最好的線索!」
侍立在屏風外的李斯年聽着君天瀾的咳嗽,本是心急如焚,又聽到沈妙言這番話,連忙問道:「不知小姐有何高見?」
「江義海能坐到刑部尚書的位置,除了忠肝義膽,應當也不是個蠢的。宣王府越是插手這件事,不就越顯示他們與這起誣告有關嗎?!想辦法傳話給韓棠之,讓他打四哥是嫡長子這張感情牌。」
沈妙言快速說完,將髒掉的帕子放到旁邊,又拿來乾淨的手帕,仔仔細細為君天瀾擦乾淨臉,聽見外面沒有動靜,回頭道:「還愣着做什麼?!別告訴我,你連傳話的人都找不到!」
李斯年已是五十高齡,正站在屏風外發呆,聽見她話中的嫌棄,連忙拱手:「屬下這就去辦、這就去辦!」
他戰戰兢兢地往外走,忍不住回頭望了眼屏風。
從前在楚國時,主子被貶西南,小姐獨自支撐起壽王府,經歷重重事件後,他對她的魄力和決斷力刮目相看,由輕視逐漸變為尊敬。
可今晚,這份尊敬竟演變為了敬畏。
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就想出了對策,不費一兵一卒解決掉這件棘手的事,輕者可救韓棠之,重者可拉攏江義海
這份膽識與手段,實在令人佩服!
不過,也只有這樣的小姐,能配得上他們的主子了。
他想着,莫名對壽王府的將來,充滿信心。
而屏風後,沈妙言打發走李斯年,親自端了水盆過來,幫君天瀾好一番洗漱,重新收拾乾淨,才讓他趴下去。
君天瀾從未這般羸弱過,被她如此小心翼翼地伺候,面上雖有些難堪,可心底卻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