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內,鐵榭利松羊肉湯館。
天還沒亮,利老闆就已經忙的滿頭細汗了,每天凌晨5點起床,開始準備一天的生意,幾十年如一日。
六點整,利老闆打開店門,迎接第一批早起的客人。
六點半左右,黎天明出現在門口,跟李老闆打招呼。
黎天明每天起的很早,5點種起床洗漱,腦中先過一下昨天的生意,然後再籌劃今天的安排。
所有的事情都瞭然於胸之後,再打一套慢拳。
從在供銷社給胖經理打工那時候起,他就養成了這個習慣,十年如一日。即使在廢棄的紡織廠看門無所事事的時候,他也堅持這樣的作息。
等這一切都做好之後,再慢慢地踱步到隔壁街的羊肉湯館,喝一碗利老闆親手熬製的熱乎乎、香噴噴的羊肉湯,是黎天明每天最大的享受。
這家羊肉湯館本是郊區鎮上的一家小店,因為生意火爆,食客絡繹不絕,老闆就鳥槍換炮,把店子挪到了洛陽城裏。
小飯店是一棟二層的仿古建築,房檐上貼着粗糙的琉璃瓦,大廳里亂七八糟擺了近十幾張大桌子,稀啦啦只有四、五個食客,他們全埋着頭,把羊肉湯喝的呼啦拉直響。
黎天明跟着老闆穿過了大廳後門,進到了後院。院子裏到處堆滿雜物和洗乾淨疊在那裏整整齊齊的湯碗。
穿過後院,徑直走到後院的廚房。
廚房的光線很暗,點着一盞昏黃的燈。一個圍着花圍裙的小姑娘,正坐在小板凳上切羊肉,旁邊堆着如小山般切好的羊肉片。
「黎老闆,這是給你留的竹筍羊肉。」利老闆指着一條羊裏脊肉說道。「剛煮好的。」
裏脊肉是緊靠牲畜脊骨後側的小長條肉,因為形似竹筍,纖維細長,又稱「竹筍羊肉」,這部分的肉又嫩又滑,結構緊緻,這是黎天明最愛吃的部分。
黎天明點點頭。
利老闆從小姑娘手裏接過肉刀,親自仔細地切好,一片片薄薄的羊肉均勻的碼放在碗裏,每一片都幾乎同樣的大小厚薄。
小姑娘把碗擺在門口的案板上。
案板旁,擺着一口黝黑的大鐵鍋,鐵鍋架在土磚爐子上,鍋底柴火還在細細地燒。
一掀開蓋子,鐵鍋里不斷冒着熱氣,裏面慢慢地翻滾着羊骨、羊肉、羊雜。
熱氣在昏暗的光線里不斷升騰,彌散,配着頭頂昏黃的燈光,感覺時間也被拉長,放慢。
鐵鍋里熬的是老湯,真正的百年老湯。
從老利的爺爺輩就在熬這鍋湯,不知熬了多少歲月。鍋里熬煉的不再是羊肉湯,而是日子,天天如此,一天如一年般,就這麼年復一年的慢慢的熬着。
利老闆一手叉腰,一手拿着大鐵勺,用勺子沾點鹽巴,香菜,蔥沫,然後把勺子放進鐵鍋,手腕輕輕一翻,便舀了滿滿一大勺羊湯,然後像舞劍般,勺子在空中迅的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那冒着熱氣的羊湯便澆進碗裏。湯剛好及碗口,一滴也沒灑出來。
黎天明每次都要親自跑到後廚,看着利老闆親自完成這一套動作,好像欣賞一門手藝一般,百看不厭。
羊湯很清亮,凝白而又踏實,老闆用特殊的手藝將羊肉特有的膻味隱藏的很好,沒有油膩,聞着反而有一股清香,讓人食指大動。
湯里的羊肉,在香菜和蔥沫的點綴下,像一幅春意盎然的畫。
黎天明自己用木盤端起湯碗,切羊肉的小姑娘從爐子裏拿出兩張剛烤好的燒餅放在木盤上。
小姑娘一笑,露出兩隻潔白的虎牙,黎天明對二人點點頭,自己端着木盤往前院走去。
利老闆跟小姑娘目送黎天明走開,每天清晨,他們都要重複同樣的過程。
黎天明沒有跟大家坐在大廳里,而是徑直來到了樓上。樓上有兩個包間,是設來專門招待貴客的。
黎天明小心地端着湯碗,低頭進了裏面的一間,他知道這間包廂里不會有人,這個點不會有其他食客在——這是利老闆特意給他留的。
但是今天是例外,包間的桌子旁已經坐了一個人。一個細眉細長眼的白淨中年人坐在那裏。
黎天明愣住了。
龍頭笑眯眯地看着他:「好久不見!」
黎天明還是愣在那裏。
龍頭招手讓他過去。
黎天明機械地挪動着腳步來到桌前,機械地把木盤放在桌上。
龍頭閉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好香!鐵榭利松,名不虛傳。」
黎天明這時候才找到自己的舌頭:「龍、龍、張、張先生,你、您怎麼來了?」
龍頭從桌下拿出一個包裹,用報紙工工整整地包起來的一個厚厚的包裹,輕輕放在桌子上,用手指點了點:「上次那批貨的酬勞,我給你送來了。」
「這,這,怎麼好意思讓您親自送來?您,您打其他人來不就行了嗎。或者跟我說一聲,我派人去拿……還麻煩您這麼老遠親自跑一趟。」
黎天明眼睛看着那包東西,以他的經驗估計,這裏面的東西比預想的要少起碼兩成。
龍頭笑笑道:「好久沒見了,我正好也想跟你聊聊。」
「聽陽明說,你現在生意做的很大……」
黎天明急忙張嘴想解釋。龍頭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急
「這個,也是好事情,我們正好也需要更多的資金和貨源。」
「不過,我聽他說你想漲價?」
黎天明吃吃道,「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雖然龍頭的語氣一直很和藹,但是黎天明卻一直是膽戰心驚,不知道為什麼,他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在宋家兄弟、馬王爺這種殺人不眨眼的魔王面前,他都能淡定自如,但是在這位龍頭面前,他總是有一種莫名的惶恐感。
黎天明知道,在龍頭面前最好不要遮遮掩掩,他現在想否認也沒用,只得硬着頭皮解釋。
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道:
「以前都是咱們自己出貨,您給多少我都沒意見,只要能維持大家的日常開銷就行。
但是,現在貨源很多是從其他人那裏盤來的,他們原先都有一套行情,給的太低的話,恐怕難以服眾,買賣沒法做……」
這套說辭是黎天明準備已久的,現在豁出去了,一口氣說了出來竟然沒打磕絆。
龍頭點了點頭:「嗯,現在出貨的行情,是宋家兄弟他們定的吧?那我們也不能一下子就亂了規矩,畢竟做生意嘛,還是要符合市場運行規律,呵呵。」
黎天明一聽龍頭口氣鬆動,不僅心下暗喜,表面上仍然是一副愁容。
龍頭想了想問道:「洛陽四大古玩市場的生意,宋家兄弟一般抽成是多少?」
黎天明心裏一驚,龍頭對於洛陽文玩市場的運行方式很熟悉。
「三、三成。」
「嗯,那我們以後就按照半成來給你吧,你看怎樣?」龍頭緩緩地說道,雖然是商量的語氣,但是口氣卻不容質疑。
黎天明聽了卻是心頭一涼,龍頭的意思很明顯,貨進價不變,但是自己的佣金從三成變成半成,好處都被你撈了,那我賺個屁……
看黎天明低着頭不說話,龍頭耐心地「開導」他說道:「我知道,從三成減到半成,這個差距很大。但是現在總的出貨量變大了,所以其實你的收入,比以前還是有提升的。」
說到這裏,龍頭起身,背着手看着窗外:「宋家兄弟賺那麼多錢,都是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慾,他們做生意是為了賺錢享樂。
我們,跟他們有本質區別。
你記住,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支持國家的科研事業——這也是我們為什麼能容忍你做這些非法行徑的主要原因。」
聽到這裏,黎天明心裏一驚。龍頭從來沒跟自己說過他的職業和單位,他也從來不敢問,但是聽這意思似乎很重要,竟然能跟建設國家扯到一起?自己在他手下做事,那應該屬於什麼身份呢……
龍頭轉過身來看着他說道:「話我就說這麼多,你自己好好領悟吧。」
黎天明「沉痛」地點點頭,表示自己理解並服從組織上的決定。
龍頭重又回到桌前坐下:「其實啊,送錢不是我主要目的,我這次來,主要是為了另外一件事。」
黎天明眉頭一跳。他知道龍頭不會單純為了「安慰」自己而現身的,這種事情其實他只要命人傳話就行,他黎天明膽子再大也不敢不聽。
龍頭在這裏現身必然有其他的目的。
龍頭沉默了一會兒,像在想什麼事情,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你,聽說過漠北雙雄嗎?」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