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帖木兒聲音顫抖着問道,他從來沒看到蘇日勒和克這麼驚慌過。
「阿日斯蘭他、他被……他快要死了……」這個兩米高的大漢竟然抹着眼淚哭了起來。
帖木兒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差點摔倒在地:「他、他在哪裏?」
「我把他放在岱欽的帳篷里了。」蘇日勒和克抹了把淚,悲憤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廓爾喀傭兵,眼睛紅的像是一頭髮怒的公牛。
帖木兒跌跌撞撞地向外奔去,阿沖急忙起身跟了上去。
老人像瘋了一樣在蒙古包之間狂奔,跑了一會兒一頭鑽入一頂寬大的帳篷,帳篷里已經圍滿了人。看到帖木兒進來,人群齊刷刷地讓開一條人縫。帳篷裏頭的床上躺着一個瘦小的身體,一個老人正伏在床前察看。
看到帖木兒,老人咕噥着說了幾句話,又搖了搖頭,好像在說已經沒救了。
帖木兒手腳顫抖地挪到床邊,噗通跌倒在地上,嘶聲大哭起來。
阿沖急忙走上前去,只見床上躺着的正是阿日斯蘭,閉着眼睛,臉色蒼白,嘴唇已經失去了血色,身下的鮮血把雪白的床單都染紅了。
聽到帖木兒的嚎哭聲,阿日斯蘭緩緩睜開雙眼,看到帖木兒和阿沖,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聲音微弱地說道,「爺爺、叔叔,他、他們追我,我跑的比他們快,他、他們追不上我……」說到這裏就沒了聲音,眼帘慢慢地垂了下來,腦袋一歪搭在了床上。
「阿日斯蘭!!」帖木兒痛苦地抱起孫子瘦小的身子,臉上老淚縱橫,像是受傷的野狼一般嘶吼着,聲音悽厲無比。
阿沖看着阿日斯蘭背上的彈孔和大片血跡,沉聲說道:「前輩,把他放下!或許還有救!」
帖木兒淚眼朦朧地看着阿沖,阿沖輕輕地把阿日斯蘭瘦小的身子從他懷抱里奪了下來,面朝下把他放在床上。
「刀!」阿沖頭也不回地說道。旁邊人面面相覷,過了會兒人群中有個年輕人遞過一把細長的匕首。阿沖把刀刃反過來插在阿日斯蘭背後的衣服里,用手捏着衣領用力一划,鋒利的刀刃把內衣跟蒙古袍一起割成兩片。
阿沖小心翼翼地把被鮮血浸濕的衣衫去掉,露出阿日斯蘭瘦小的上身。在他後背心窩上方有一個細小的彈孔,傷口裏還隱隱有黑色的鮮血滲出。
帖木兒一跤跌在地上,眼睛裏露出痛苦而又絕望的神情,張着嘴巴顫抖着已經哭不出聲。
阿沖面色凝重地盯着阿日斯蘭的身上的彈孔,傷口離心臟非常近。子彈沒有貫穿,必須立刻取出來,不然會感染。
「火!」阿沖沉聲說道。
但是周圍的人卻沒有反應。
「嘎樂!」剛剛闖進來的蘇日勒和克低聲吼道。
聽到蘇日勒和克的吼聲,火爐邊的人立刻讓開,阿沖把匕首放在火焰上燒烤了一會兒,消完毒之後,對準阿日斯蘭背上的傷口刺了下去。
人群中發出一陣騷動,有人低聲驚呼起來,但是被蘇日勒和克凌厲的眼神鎮住了。
阿沖把阿日斯蘭傷口處的皮肉切開一個狹小的刀口,用細窄的匕首尖在傷口裏輕輕觸動,根據手上反饋的力度感受着子彈頭的位置,過了一會兒,手腕用力刀尖一挑,一顆細小的彈頭蹦了出來。周圍的人發出一陣輕聲驚呼,他們從來沒見過這樣取子彈的方法,那把鋒利的匕首在阿沖手裏似乎有了魔力一般。
取出子彈之後,阿沖又用刀尖小心翼翼地把傷口裏的織物碎片一點點地挑了出來,放在旁邊跟衣服上的彈孔一一比對,確認所有碎片都挑出來之後,伸手要過蘇日勒和克腰間的酒壺,清洗了下傷口周圍的皮膚,又把刀身沖洗乾淨,然後將刀刃在火上炙烤了一會兒,刀口平放,輕輕地按在傷口之上。
空氣中立刻瀰漫着一股焦糊的味道。
處理完傷口之後,阿沖伸手到懷裏,摸到帖木兒給自己的那個木盒,從裏面捏出一枚麒麟血凝藏在手心,輕輕地塞進阿日斯蘭的口中。連按他喉嚨上的廉泉和扶突穴,將藥丸送進胃裏,又要了半碗溫水,扶正阿日斯蘭的身體把他靠在自己身上,慢慢地從他嘴裏灌了下去。然後雙手在他胸腹的穴位上輕輕按摩,幫他推宮活血。
眾人凝神屏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做着這一切。
過了一會兒,阿日斯蘭蒼白的臉上竟然隱隱地出現一絲血色,用手指一探,竟然有了些微的鼻息。
阿沖又默默地幫阿日斯蘭按摩了一陣穴位,看他臉色漸漸紅潤之後,才把他輕輕側放在床上。掃了眼周圍肅穆的人群,神色疲憊地對帖木兒說道:「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了……」
「恩、恩人吶……」帖木兒瞬時泣不成聲,竟然在趴在地上對阿沖跪拜起來。
「前輩……」阿沖急忙跪在帖木兒跟前把他扶起來。
「Гapha-yy、Гapha-yy」蘇日勒和克揮着大手把其他人都趕了出去。看看躺在床上胸腹輕微起伏的阿日斯蘭,再看看阿沖。看看阿沖,又看看阿日斯蘭,臉上悲喜交加。
「子彈雖然沒有傷到大動脈,但是打碎了他的肩骨,如果得不到及時救治的話,一隻胳膊可能就廢了……」
說完這句話阿沖就後悔了,他知道蒙古本地的醫療水平非常低,這樣嚴重的傷勢一般的醫院根本解決不了——這地方,連個普通的醫院都難找到。
其實,他等於是宣佈阿日斯蘭已經殘廢了。
帖木兒引以為豪的草原雄獅,就這麼隕落了。
聽了阿沖的話後帖木兒愣了一愣,隨即喃喃道:「沒關係,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阿沖看着站在那邊的蘇日勒和克突然想起一事:「廓爾喀傭兵呢?」
三個人都來這裏了,誰看着那個俘虜呢?
「被我打死了!」蘇日勒和克捏着巨拳咬牙切齒地說道,「下次再讓我遇到他們!一個個扭斷脖子!這幫混蛋竟然對小孩子下手!」
……
從蘇日勒和克嘴裏他們知道,阿日斯蘭監視那幾個廓爾喀傭兵離開營地之後不久,他們突然調轉車頭追了過來,阿日斯蘭騎馬比他們跑得快,那些傭兵眼見追不上,就在背後對他開槍。
阿日斯蘭中彈後伏在馬背上,仗着馬匹自己認路跑了回來。在營地附近遇到了前去接應的蘇日勒和克,然後有了剛才那一幕。
帖木兒面色冷峻地說道:「那些傭兵,該殺!」
「蘇日勒和克,你去召集族人,咱們開戰了!」
蘇日勒和克大聲應了一句,轉身走了出去。
阿沖低頭默然不語,他知道現在不是開戰的最佳時機,但是在這個悲慟的老人面前,他又如何忍心去開口阻止呢?
……
當天晚上,帖木兒留在岱欽的蒙古包里照料阿日斯蘭,蘇日勒和克跟阿沖回到帖木兒的蒙古包里,把被打成一灘肉泥的廓爾喀傭兵重新卷在毛毯里扛了出去。
是夜,蒙古包里只剩下阿沖一個人,可是他卻沒有一點睡意,坐在那裏憂心忡忡地看着窗外的夜色,空氣中還瀰漫着一股濃重的酒味兒。他的陰陽臂上又隱隱地發出藍色的熒光。
阿沖閉上眼睛,右手捏了個陰陽訣,緩緩地地調整氣息。
必須儘快恢復自己的功力,現在的情景刻不容緩。
……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外面就人聲鼎沸。
昨晚蘇日勒和克已經放出話,阿日斯蘭被傭兵襲擊的消息在草原上很快傳播開來,一大早就有很多人向這裏湧來。有的開車,有的騎馬,大部分人都背着弓箭、挽着彎刀,很多人還扛着獵槍。
蘇日勒和克挑選了幾十個壯漢。話不多說,一聲令下,眾人分成幾批向四周衝去。
蘇日勒和克跟岱欽分別帶了兩撥最壯的人馬,一隊往傭兵逃竄的方向追去,另外一隊往阿沖被伏擊的方向追去。
其他人也都三五成群,向廓爾喀傭兵可能逃竄的地方追去。
阿沖面色憂愁地看着這些熱血的蒙古漢子,心知他們雖然人多勢眾,但是碰到訓練有素的廓爾喀傭兵,很大幾率要吃虧。
他現在倒是希望那些傭兵逃的遠遠地,越遠越好。最好不要讓這些蒙古人追到。
喧囂過後,周圍突然冷清下來,偌大的營地里只有零星幾個老弱婦女和孩童們在蒙古包之間穿梭。
阿沖簡單洗漱了一下,來到岱欽的帳篷里。帖木兒已經醒了,正在用勺子往阿日斯蘭嘴裏餵湯水。阿日斯蘭的身子還是很虛弱,臉色雖然仍是蒼白沒有血色,但比昨天要好一點了。
看到阿衝進來,阿日斯蘭扯着嘴角微笑了一下。
阿沖從懷裏摸出木盒,準備再給他吃一枚麒麟血凝。
帖木兒用手阻止阿沖打開盒子,搖了搖頭說道:「這東西是拿來救命的,別浪費了。阿日斯蘭現在沒事兒了,多養幾天就好了。」
阿沖知道這麒麟血凝雖然對於垂死之人有奇效,但是吃多了效果功用就會大減。帖木兒顯然也知道這點。
看帖木兒神情堅決,阿沖只得把木盒收回懷裏。
帖木兒乾枯的大手輕輕地摸了摸阿日斯蘭的臉頰,嘴裏輕輕地哼着哄他入睡。
阿沖轉頭看向窗外。外面北風嗚嗚地吹過,零星的雪花從陰霾的空中飄落,雖然剛到九月,但是烏蘭巴托已經開始下第一場雪了。
過了一會兒,帖木兒趴在阿日斯蘭的床上睡着了,老人家估計一夜未眠。
阿沖盤腿坐在火爐前打坐,閉目調整氣息。
被陳瑞希破功之後,經過這幾天的調養,加上麒麟血凝的功效,他的功力已經恢復了三成左右。
帳篷里靜悄悄的,只有煤塊燃燒偶爾發出的嗶啵之聲。
突然外面傳來一聲輕響,聲音細微幾不可聞,像是雪花落地一般輕盈。
阿沖眉頭一皺。
有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