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留神,就出了這檔子破事。秦風真是將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此刻正是要拉攏魏野的當口,怎的自己這個部下卻突然發起了失心瘋?如今宮變底定,卻給魏野當着眾軍面前,挾持天家,祭煉出那等自爆法器,又用了開放權限此等手段,正好是三家都要求着他魏野的時候。北部尉方面,可是唯恐之前和魏野那些摩擦恩怨化解不了,哪還架得住蔣岸此刻跑過去,往死里得罪他?
蔣岸這不知從何處嗅出味道不對的傢伙,要做大漢忠臣,可他秦風、孔璋,可不是為了來這裏做一個漢室純臣!當下關鍵,就是要立即和這件事情撇清,趁着蔣岸那潑貨還沒把魏野砍死之前,趕緊將人召回來。
至於接下來,是撕剝乾淨了用五色棒打成殘廢,還是按閹逆罪名問斬,北部尉都絕沒有二話,就算給魏野這混賬仙術士出氣也罷!
想到這裏,秦風也顧不得料理別的,直接大喊道:「來人,備馬,我親自去見那姓魏的無賴子!」
他一面喊,一面攔住了也想趕這趟的孔璋:「老孔,這裏就勞你先坐鎮了。總不能讓有心人覷破咱們的虛實!娘的,老子這就出發,看能不能搶在蔣岸這賠錢貨動手之前趕到!就算趕不及,也要搶在趙亞龍和甘晚棠聽到風聲之前先上門,是拉下臉來給他魏野服軟賠情也好,還是拿出真金白銀割肉出血也罷,總要挽回一點就是了……」
聽着他這般說,孔璋撐着拐杖,定定地看着他,臉上那內傷未愈的疲憊神色更加明顯了。眼見得秦風翻身上馬,這位太平道洛陽分壇前執委才喟然一嘆:
「老秦,咱們這次的計劃實在是太過心熱,也太小瞧了趙亞龍和甘晚棠的佈置,不然也不會落得這麼一個不尷不尬的局面!最可嘆的,就是把那個姓魏的能為,看得太過輕易!」
……
………
當秦風趕到舊神祠前,卻發覺這裏早已被大槍府和太平道的人馬團團圍住。趙亞龍和甘晚棠,這兩個他一看到就牙疼的人物,就這麼立在舊神祠正堂前面。
趙亞龍正翻着手中的一卷書冊,和此刻常見的竹簡、捲軸不同,卻是選蔡侯紙用線裝訂成的冊子。此刻,趙亞龍就翻着這小冊子,抑揚頓挫地在那裏念着。甘晚棠手扶着九節杖,也居然一派和樂晏晏的模樣,在那裏聽趙亞龍朗誦:
「……正月十五,元宵節。或者按照這時候的說法,是上元節。想想去年這個時候,我還在網吧打着三國無雙,結果現在就附到了這具身體上面。爸、媽,你們還好嗎?……甘祭酒,這網吧我知道,後古典時代的聯網娛樂場所,可三國無雙是什麼玩意?」
「是指某種後古典時代的電子競技遊戲吧,不過這不是重點。」甘晚棠搖搖頭,看了看舊神祠的正堂,補充道,「重點是,這位蔣掾史,應該是自後古典時代遭遇了時空亂流,意識降臨於這具身體上。而經過這些年的生活,他的身心已經和這個時空有了很高的契合度,難怪我們沒有察覺他的異狀。趙府主,請繼續念。」
趙亞龍笑着點點頭,翻了幾頁又繼續念道:「……腦子裏對過去的記憶漸漸開始模糊了,但是有些記憶卻越來越清楚。我的腦子裏似乎有一本書留下來,是三國無雙遊戲裏的遊戲事典嗎?歷史大事件和武將傳記都非常詳細,這是上天給我的補償?還是說,我就是天命所歸之人?——這不對勁啊甘祭酒,你聽說過這類非自願進行時空旅行的旅行者,有這種特徵麼?」
甘晚棠也是輕輕搖頭,不作答覆。趙亞龍得不到回應,搖了搖頭,又翻了幾頁,像是發覺到什麼寶物似的,嘴裏嘖嘖有聲:「好傢夥,這位還真是個人才!甘祭酒你聽聽這一段——洛陽新出現的北部尉曹操,和事典記載的經歷有了奇怪的差異。為什麼曹操沒有被貶去做頓丘令,反而升職到了洛陽署?接替曹操繼任北部尉的秦風,為什麼會組織衙役當城管?西園禁軍也提前組建起來,而洛陽大俠趙亞龍這個人,為什麼我從來沒有聽說過?太平道的傳教者,為什麼會傳授一些不應該在這個時代出現的防疫知識?」
「除了我之外,還有穿越者?還不止一個?為什麼,為什麼?在我這麼辛苦地等了這麼多年,等到了可以一飛沖天的機會的時候,你們出現了?你們想偷走屬於我的東西,那麼我要來清除掉你們這些小偷!就先從北部尉入手吧,這一任北部尉,看起來是個很好騙的傢伙——噗哈哈哈,真不知道秦風聽到這段,是個什麼反應!」
秦風此刻就在舊神祠的大門處按劍立着呢,趙亞龍偏着身子,不是沒看見他。然而這故意高聲加了一句,趙亞龍還不就是想看秦風的笑話!
然而這點言語上的便宜,秦風是懶得和趙亞龍這齣了名廢話多的人物爭執。此時此刻,他的心思也不在這個上面。但是來時一路上思索,秦風想不到,自己趕來的之後,映入眼帘的,卻是這麼一副景象!
一路疾馳,秦風自認為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只要魏野真被砍回了星界之門,那他情願放棄了蔣岸這個還算得用的部下,該行軍法就行軍法。至於怎麼樣給魏野道歉賠情,怎麼樣從魏野手上把那什麼淨炎火環的完整操作權限弄到手,秦風還沒想好,可好處也不會短了魏野的!
對於魏野這討人厭的仙術士,秦風沒怎麼打過交道,可魏野一直在給北部尉添亂也是事實。這些過節,秦風就預備很大度地都放過了。魏野有什麼要求,是要一筆因果律點券,還是壓榨北部尉的庫存,秦風也都打算捏着鼻子認下了。不管哪一面,秦風都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也覺得自己足夠仁至義盡了。
可此刻在舊神祠前迎接他的,卻是這麼一個弔詭的場面!
甘晚棠此刻也發現了秦風,這位北部尉的當家人,如今臉上神情一會青一會紅,變幻不停,就像開了染坊一般精彩。對這樣的秦風,甘晚棠也是不忍卒睹般地搖了搖頭。
趙亞龍還是笑吟吟地站着,將手裏冊子朝前一遞:「秦部尉,想不到吧?你倚之為腹心的市容掾,卻是這麼一個成色?這本日記,你要不要再看看?」
對於怎麼把自己的對手活活噁心死,趙亞龍一貫是有着足夠多的創意。秦風也算是心志夠堅定,不肯吃他這套,也不去接那本日記,就這麼重重從鼻孔里噴出一口氣來:「兩位也都有心了,居然這麼快就收到消息,趕到了這裏!我識人不明,這個不是算是認下了,只是不知道人犯蔣岸何在?」
要是魏野就在他面前,說不得要冷嘲熱諷一句諸如「用得到別人就喊別人蔣掾史,如今要撇清關係了,就喊別人是人犯」云云。
然而甘晚棠不是魏野這種無聊男子,只是淡淡一笑,手指被魏野闢為丹房的舊神祠正堂:「魏先生一身關係到洛陽局勢重中之重,我和趙府主多加一些關注也是理所當然。至於貴部,人就在裏面,秦部尉可以親自去看。此間如無他事,兩位自便,我先告辭了。」
勉強向告辭的甘晚棠施了一禮,秦風這才走入魏野的丹房。
丹房之中,神台改造的丹爐仍然裊裊有餘煙,主人家陳設用來打坐的蒲團,地上竹蓆、矮几,也都尚在。然而一旁的櫃架上,卻是空蕩蕩一片。這些也就罷了,最扎眼的還是佇立在丹房正中,不言不動的蔣岸。
只是出乎秦風的預料,他看到的,只是一具早已冰冷僵硬的立屍。
從頭頂流淌的血液早已凝固成微帶醬紫色的血痂,襯着蔣岸發白而兀自嗔目的臉,更顯出一股不甘來。
而在蔣岸的屍首腳下,卻放着一對馬劍,其中一口,卻不知被什麼利器從中斬斷。只是切口雖然平滑,切面上卻有不少鏽蝕痕跡,也不知道鏽蝕現象是怎麼出現在劍身裏面的。
然而比起這些,反倒是丹房背牆之上,一處看似被撞開又重新尋泥水匠砌牆粉刷過的牆面上,有人蘸血作墨,龍飛鳳舞地題下七言詩四句。
雖然這字跡看起來,書法水平只是平平,比起所謂的退休官員體還略差一些。然而筆鋒勾捺之間,卻隱隱帶着一股寒泉出峽之氣,令人一見即生泠然之意,連字跡間的血腥氣似也被掩過了。
秦風細細看了一遍這壁上留詩,默然良久,只好苦笑一聲,喚來幾個部下,將蔣岸屍身搬走。這些部下不知道那許多內情,只好奇地看了看壁上七言詩,有個粗通文墨的小吏還高聲吟誦出了聲。這小吏嗓子頗好,吟詠之聲就此穿過丹房小窗,隨風直上半天:
只手向月攬風煙,
名姓懶着汗青編。
說於時人休問我,
英雄回首即神仙。
——————青門引卷。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