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鵡和已經回了星界之門重塑肉身的魏野,此刻可以閒說幾句笑話。但是劉峨這位儒臣的心情,可就真的是不堪得很了。
青史斑斑,將那些割據一方、僭稱帝號之輩撇去不算,華夏之君卻淪落到被鎖於囚車之內,生死操諸於賊手——
西晉末年的司馬氏、北宋末年的趙氏,還有前明朱祁鎮,那是人主昏庸於上、權臣亂作於內,又有外敵崛起於國門,以至於帝室蒙塵,天子北狩。
論昏庸,當今天子怎麼樣也算不上,雖然好大喜功、自奉奢華這兩條免不了後世之譏,但是聰明幹練之處,也還有聖祖、世宗的幾分模樣。大清也不是前明,出不了朱祁鎮這等為萬世笑柄的無才無德之君。
論權臣,那就更談不上,大清不是西晉,沒有八王之亂,不是北宋,沒有六賊專權,更沒有王振之流只會壞事的閹宦!
至於外敵,那就更談不上了,漠南漠北的蒙古八旗,誰不要尊乾隆天子一聲「博格達汗」?至於四方小國,偷着在邊境上做點小動作,尚還有點膽子,真正興兵入寇?借它們幾萬個膽子也不成!
大清朝一片的海晏河清、萬邦來朝,正該是鮮花着錦、烈火烹油的極盛之世,怎麼就突然落下了這麼個晴天霹靂?
偏偏在他面前,那位連最後一點天家體面都不要了,一身明黃朝服的老人,不是當今天子又是哪個?
乾隆這時候是真的生怕劉峨犯了忠臣脾氣,學了當年于謙尊朱祁鎮為太上皇的舊事,那他這位大清天子在反賊手中,可就什麼都算不上了。
一時間軟的硬的,就在這位享國幾十年的皇帝口中輪番而上:「朕記得清楚,愛卿乃是二十多年前捐班的知縣,當年你在宛平縣興利除弊,遷了道台,是朕親自點了你為清河道,又一手將你提到湖北按察使、安徽布政使的位置上,最後拔擢你為直隸總督——以一捐班,而至督撫地位,朕可有對不起你之處、大清可有對不起你之處?」
這一連串的逼問,真是挖着劉峨的痛腳,轉眼間就愣在當場,身後有機靈點的家人想去扶他,卻被他一手推開。
劉峨也是六十歲的人了,這一推,他自己歪歪倒倒,就這麼跪倒在地,硬是噴出一口血來。
不是氣急攻心,而是他把自己的下嘴唇給咬爛了一大片。
口中噙着血,這位直隸總督只能嘶聲道:「臣受陛下厚恩,受大清厚恩,臣奉旨,開城——」
「開城」二字才出口,劉峨頭在城牆上一撞,紅寶石頂子的官帽如落葉般直滾下城頭去。
……
………
眼見着這一幕,魏野盤膝坐在一泓冷泉之中,卻是絲毫沒有什麼感慨。改朝換代,天崩地裂之下,沒幾個孤臣孽子作為王朝的最後祭品掙扎悲號,豈不是太無聊了些?
另一個時間線上,煌煌大清修修補補撐到了二十世紀初,結果卻是武昌首義一聲炮響,末帝溥儀被胃口大開的北洋軍閥與地方督撫們逼着寫下了退位詔書。那個時節,不要說南明流亡政權滅亡的那份慘烈絕望,連與之同殉的俊傑,也要等到大清滅亡十幾年後,才出來了一個王國維。
一旁魏文成臭着一張臉,將一瓶瓶調配好的丹水倒進泉眼裏去。
似魏野這樣修至半仙之體的仙道中人,單單重塑肉身廬舍,不代表治療結束。若是單走那等捨棄肉身的鬼仙、陽神法體路子也倒好辦,了不起以祭煉法器的路子,給自己煉製一具法器真形也就是了。
但魏野的道法,不論太平經法還是下元太一真形圖,皆是推崇形神俱妙之道。肉身廬舍重修之後,為了重新打通氣脈,涵養肉身廬舍為度世寶筏,外藥滋養,內氣修持,重入洗髓伐毛、蛻凡骨換仙骨的地步,也不比轉世重修來得簡單了。
補益形神的靈樞玉液、養護形骸的鍊形龍髓,這些難得一見的丹家外藥,一樣一樣地調配起來。借着魏文成百鍊青罡刀劍行里淬劍所用的靈泉以引,在仙術士周身化為一股股藥霧,緩緩補益魏野這具新身體。
但是一時之間仍然不能盡復舊觀,還是得多用些時候的水磨功夫。
魏野專心吐納調息,淬鍊形神,魏文成卻是嘴不閒着:「所謂喪心病狂,其子之謂乎?幻想元素具現化,這種特殊時空現象可是少見。那整個基地,裏面儲備的各色資源,在具現化了之後,不論是能級還是質地,絕對比那整個低武時空要強得多。隨便撈幾樣高能級的裝備道具出來,可就足夠開一次大型拍賣會,要是能一舉圈住整個基地,嘿,多少把持了好幾個低能級時空節點的傢伙,寧可把全部家底拿出來交換!」
這言下之意,魏野倒是大方,這麼大好的一處家業,就直接給「轟轟轟」地爆破了事!不知道多少平常難得一見的貨色,就隨着他這一場爆破,就此化灰!
仙術士閉目端坐,身上青溪道服隨着泉流微微閃動粼粼波光,顯然在這靈泉中淬鍊,這件水仙法服也是得益不少。魏野神色卻是平淡,直到用完靜中工夫,方才看了他一眼:「魏某沒有心疼,文成公主你倒是激動得很。罷了,這也算是你們星門商人的職業病,想知道那地方有多少家底,我倒是從那巫妖神魂中大略拓印了一點相關的情報,你要不要看看?」
說話間,魏野抬起右手,掌中竹簡式終端鋪展間,就見着終端上畫面一轉,就顯出了一段只能用珠光寶氣形容的畫面。
那些堆積成一座座山丘的金銀珠玉也倒罷了,各色蘊含魔力的寶石,做工精巧又帶着秘法靈光的寶物更是數不勝數。一瞬間,還讓魏文成以為亂入了某個同行的配貨倉庫。
但是很快地,魏文成的臉上就微微露出一絲不屑來:「就這些東西?黃金和寶石,只能算是普通時空用來交易的貨幣,那些所謂的寶物,也不過是經過了魔力強化的附法型道具,比如這個——」
魏文成一指畫面上一個黑曜石雕琢的小獵犬雕像:「從秘法靈光的強度就看得出來,這不過是恆定了召喚魔法的魔像,上面的花紋也不過是『異界盟誓』這個檔次的咒語。這類魔法雕像,隔壁紅磨坊胡同的地攤上都是論斤賣的——」
「還有這個獸角酒杯,用的是獨角獸春季蛻下的角,稍微強化了獨角獸角的解毒和治療效果,可以把盛在杯子裏的水轉化成治療藥水。看起來像是挺唬人,可論效率還沒有一根治療魔杖來得方便好用,也只能拿去低魔時空糊弄糊弄鄉巴佬了。」
身為百鍊青罡刀劍行的東家,魏文成的眼光畢竟老辣,隨口點評了幾句,無不切中要害。他看了魏野一眼,嘲諷道:「這些東西,用來裝備剛入行的新手還差不多。就算是你的身家,換算下來也不止這點雞零狗碎的玩意。至於其它的,那些志怪級以下,附法型、咒具型這種檔次的玩意,滿大街都是,也不用你拿出來現寶了。」
仙術士聳聳肩,隨即出現的,是一座被全副武裝的構裝體們守護的神殿。
在構裝體們的周身,幾如實質的秘法靈光閃動着,這樣的光華來自它們手中的武器與裝甲。魏文成這一次倒是點了點頭:「這些雖然都是附法型的裝備,但是從能級上說,至少也是志怪級上位,少數幾件都可以算成是傳奇級了。不過比起這些高級貨,那神殿裏面透出來的氣息是什麼?」
「被具現化了的世界級道具——應該是這麼說吧?」仙術士懶懶伸了一個腰,說道:「『幻想元素具現化』這種時空現象,會將原本只是幻想中的事物原原本本地具現出來。比如遊戲裏的一把短劍,上面的說明里有着『被古代英雄詛咒的武器,獲得它的人將獲得英雄的力量』,當這把劍被具現化後,會怎麼樣?」
「變成貨真價實的詛咒武器,誰拿着它,就會被古代英雄的怨靈附體。」
「沒錯啊,這些世界級道具原本的定義,是崩毀了的虛空小世界最後殘存的精華與法則,說起來,就像是一個虛空小世界最後遺留的天成靈物這類至寶。雖然論能級,它們也只是傳奇級的寶物,不過終究帶着崩毀的虛空小世界所具備的天地法則。在傳奇級的寶物里,附法型裝備、咒具甚至祭煉圓滿的法器,都要比這些天成靈物略遜色一籌,若是落在了散仙一流人物手裏,妥妥的就是一家散仙宗門鎮山之寶的底子。說起來,這個什麼納薩力克大墳墓里,大概有十來件這樣的天成靈物吧?」
「然而這樣尋常難得一見的奇珍異寶,就被你連着敵人基地一起炸成渣了!魏野,你這個敗家子,縱火犯,破壞狂,先吃我一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