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被關在福苑東北角院的小屋子裏,旁邊緊挨着後罩房,來來往往的人聲聽的一清二楚。可她被捂嘴了嘴,蒙住了眼,連如廁都被限了次數。若非怕**腌臢,怕是連如廁都不許的。
六月天的太陽正毒辣,小角院四周沒有種樹,屋裏也沒有冰,她只是坐着額頭後背都大顆大顆的冒汗,不一會兒就濕了大片,她心裏邊卻一片冰涼。不知是鼻尖還是額頭的汗珠滑進嘴角,又咸又澀,還帶着苦味,跟心裏邊的滋味一個樣兒。
又有腳步聲靠近。百合豎着耳朵,如今也只有耳朵好使了。
「來,冰鎮的酸梅湯,奶奶們喝一碗罷。」一個略稚氣的男童音,想必是廚房學廚的小孩。
守在外邊的兩個婆子道了謝,半點沒客氣。百合聽着她們粗魯的喝水聲,咕嚕咕嚕的,一邊唾棄一邊羨慕,不自覺的咽了咽唾沫,卻被綁着的布條擋了,連舌頭都伸展不開。
外頭又在說話。
「兩位奶奶,裏邊關的是誰啊?」男童問。
「去去,小屁孩別胡亂打聽。」
「嘿嘿,是不是殺人兇手啊,聽說前頭的姐姐是被殺的,不會是……」
「胡說!這個是昧了二小姐的要緊東西,正審着呢,別瞎說!」
「什麼要緊東西呀?丟東西就去搜她住處,搜不到再找她老子娘,遲早能找着。光拘着人有什麼用啊,她要是咬牙不說,捉賊無贓,你能怎滴?」
兩個婆子對視一眼,心道誰知這蹄子犯了什麼事,上頭也只是關着,怎麼處置怎麼發落一字未提,她們還能怎地。
「臭小子,越髮油嘴滑舌了啊,小心你老子撕了你的嘴!」
男童嘿嘿笑了兩聲,又低聲問:「她真是昧了主子的東西?」
裏頭的百合聽見不由苦笑,卻因嘴布條勒的緊緊的,一動就是鑽心的痛。
偷竊?明明是姑娘賞的,怎麼就變成偷竊了呢?這麼多年了,姑娘對她一直很好,怎麼突然變臉了呢?真的很突然,一點徵兆也沒有。她自問沒半點對不起姑娘,怎麼姑娘就……是誰?是誰在挑撥她和姑娘?是誰給她上了眼藥?
這時外頭又在說,聲音比先前更低沉,她也只能隱約聽見。
「兩位奶奶,你們說,會不會是她知道了什麼不該知道的?」
「瞎說什麼!再瞎說打你屁股墩子!」一個婆子猛然拔高了音量,男童一驚,立刻求饒。
外頭又鬧騰了許久,百合卻仿佛聽不見了。她腦子裏一片空白,唯有男童稚嫩的嗓音一遍遍迴響:「她是不是知道了什麼不該知道的?」
是的,她知道。
自家姑娘一直看大小姐不順眼,一直想找大小姐麻煩,一縫着機會就想踩兩腳。那次她把大小姐推的頭破血流,姑娘回去反倒罵她,說為什麼不重些摔死得了。後頭大小姐得寵,她砸了好多器物,又是辱罵又是詛咒,練字時寫的都是咒罵的話。要不是有程姨娘壓着,指不定生出什麼事來。
姑娘……二小姐,要洗心革面了嗎?所以她要鳥盡弓藏,兔死狗烹?
「這倒是個不可不鬧的,要是我,拼着魚死網破也要拉個墊背的,至多不過玉石俱焚,反正也值了……唉,奶奶別打奶奶別打,小的不說就是了。」
魚死網破……玉石俱焚……
兩個詞在百合心底翻滾,掀起滔天巨浪。
男童和兩個婆子鬧了一陣,嘻嘻哈哈的走了。他走進福苑後罩房裏最左側的淨房,不一會兒,一隻白色的貓邁着貓步施施然出來。
小白四周看了看,喵喵叫了幾聲,又在小院裏溜了一圈,直到小廚房有人來趕,它才一溜煙跑了。
上一次,它變身成海棠,約了百合,並引着她說了番極容易引起誤會的話。而在它設計下,這段話不小心被穆青靈聽見,懷疑的種子就此種在穆青靈心中。這一次,它變身成男童,給百合加了一把火,只要這把火燃起來,第一個燒的肯定是穆青靈,當然,頭一個死的肯定是百合。
誰讓她敢誣陷梨苑的人,活該!
小白腳步輕快的的回了梨苑。
晚間穆青衣去福苑請安的時候,老夫人獨獨留下了穆青靈。穆青靈受寵若驚,滿臉喜色的謝恩。
「你覺得她為什麼能留下?」出來時,慕青嫻第一次跟穆青衣搭話。老夫人一般會留她和穆青祺兄弟,便是誰也不留也少不了她,因為她就養在老夫人屋裏,老夫人做什麼都越不開她。今日這般,實在異常。
「大概想抬抬她的身份吧,畢竟也是嫡女了。」對慕青嫻,穆青衣倒沒什麼顧忌。前一世她們沒什麼交集,這一世想必也沒什麼衝突。慕青嫻又養在老夫人身邊,性子雖頗孤高,但好歹不像趙氏小家子氣,也不像穆青靈嬌蠻任性,作為同父的姐妹,交好倒也不妨。
可百合的事,她真不好說。
聽見穆青衣的話,慕青嫻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祖母不會這麼做,她也不配。」說罷一努嘴,轉身走了。
穆青衣哂然,又站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直到裏頭傳來叮噹的聲響,她才離開。
「衣姐姐,你怎麼這麼慢?」穆青庾不滿,瞪眼撅嘴的,好像下一瞬就要哭出來。
「肚子餓了,邁不動腿。」
「那就多吃些,我今晚點了狗不理包子,衣姐姐要不要嘗嘗。」
「不要。」
「狗不理哦。」衣姐姐不理就是狗狗。
穆青衣:「……」
「衣姐姐,等等我……」
第二日,在池子溺死那個丫鬟的老子娘進府了,他們帶走了那丫鬟的屍體,同時帶走了賞銀。
老夫人賞了十五兩,趙氏賞了十兩,這件事就此揭過,不報官也不再議論,人就是溺死的,別無它因。十三歲的姑娘換了二十五兩銀子,那丫鬟的家人沒說什麼,反倒高高興興領了賞錢,還將那丫鬟在府里留下的衣服首飾,連同被褥都要了去。
一件事便這麼不了了之。
真是……
「姑娘,真的要用這個香?不然我去換換吧,夫人老夫人都換掉了。」海棠揭開熏爐蓋,見裏邊的香快沒了,剩下的又都是那個丫鬟送來的,不由有些猶豫。
「不用,你家姑娘我不信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