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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風高,湖光鬼色。看書否 www.kanshufou.com
縱使西湖有成百上千處燈光閃耀,也無法完全將光亮普及整片湖色,植被茂盛的地方,會有大片的黑暗籠罩。
韓三竹就坐在這樣一片黑暗中。
手錶的指針已指到九點三十,但他沒有半分要動身回家的跡象。
畢竟後媽對他如此深惡痛疾,最好還是少出現在她面前為妙。
他選擇每天都在蘇堤呆到很晚,再搭末班車回家,這樣就可以幾乎一整天不用看到後媽那張冰冷僵硬的薑黃色馬臉。
甚至興致高了,他還可以選擇一整晚不回家,在附近網吧擼一通宵守望屁股。
只要不被他忙到整天不見鬼影的大老闆父親發現就好了。
不過韓三竹並不擔心這種事,像他這種透明人,除非哪天死了,不然是絕對不會引起任何人關注的。
夜晚的風卷着涼意吹到烏鴉的身上,拂起了他烏黑光亮的毛髮。
韓三竹縮了縮身子。
看來不管校服再怎麼不透氣,也是抵不過初秋的冷風的。
韓三竹不由自主地又開始懷念起母親,那個高挑溫柔的女子,身上有着淡淡的飯菜香氣。
這是多麼好的女人啊!會做紅燒魚,天冷就逼他穿秋褲,關心他的成績,傷心他發燒生病,這世界上就只有一個這樣的女人,可是她卻死掉了。
但韓三竹並不討厭那個處處刁難自己的後媽,甚至還有些同情她。
畢竟自己的丈夫連聲招呼也沒打,就突然領養了一個健健康康的小男孩,這是任何女人都無法接受的事。
更何況,當她請人調查了韓三竹的身世背景,才知道這個白白淨淨的小男孩,竟然是她丈夫的私生子!是她丈夫情婦的兒子!
震驚之餘,為了自己兩個孩子的人生未來,她沒有挑破丈夫的風流債,但她和韓三竹劃下了明顯的界限,決不會讓這個社會敗類生下的小畜生玷污了她純潔優秀的好孩子。
她有什麼理由對一個死二奶生下的小王八蛋施展母愛呢?
自母親死掉以後,自來到這個陌生的家庭,韓三竹就一直生活在冷嘲熱諷之中。
他並不抱怨父親的不管不問,要知道,要不是靠他爸這個大佬,他只怕早就餓死在杭州的荒郊野外,更不可能有機會在重點中學混吃等死。
知足才是福啊!
韓三竹知足嗎?
靜謐的黑色湖水映着幾點星光,遠方的崑曲與流行歌混雜在一起飄飄忽忽地傳來。
氣氛有些詭異。
韓三竹想起了獨腿男令人發癢的二胡聲,也想起了獨腿男說出的瘋言瘋語。
他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哼,雕像要是會開口說話,盧浮宮裏的石膏裸男豈不是要到處亂跑了?!」
韓三竹的比喻太妙了,連他自己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哈哈哈,烏鴉你他媽的是個天才!」
韓三竹拉起了外套的拉鏈,他打算起身去找個網吧吸吸守望屁股。
可是他站不起來了。
因為他的肩上摁上了兩隻枯瘦的大手。
那雙手像是鋼鐵做成的,按在烏鴉的小嫩肩膀上,烏鴉連一根汗毛也動不了。
「莫急,莫急。」
烏鴉的頭頂上傳來蒼老的聲音,那把嗓子,粗啞得如同幾個月沒有喝水,每個字都像是在拉鋸子。
韓三竹毛髮倒立,冷汗出了一身,他摁住發抖的腿,佯裝鎮定。
「錢在我書包里,你全拿走吧。」韓三竹的語氣在發抖,但並不容易聽出來。
背後人紋絲不動。
韓三竹慌了。
身為全校欺負的對象,他沒少被人堵,也沒少被搶走零花錢,但面對那些危險境況,他根本不覺害怕,因為他知道那些學生和混混是什麼動機,只要他乖乖挨頓罵,挨幾腳,再奉上零花錢,日子照樣正常過。
但是這一次,這麼遠的地方,這麼晚的時間,學校那些傻逼不可能在這找他麻煩!
他根本不知道身後那個怪人想要什麼!
韓三竹承認他很頹廢,很不熱愛生活,但是還沒有到想自我了結的程度,好死不如賴活,要讓他把小命丟在這,絕是萬萬不願意的。
「你,你不要衝動啊,殺未成年要判死刑的!」
身後的妖怪根本沒有一點反應。
被老鷹擒住的烏鴉決定垂死掙扎一下。
他扯了扯自己的手臂,但兩肩像是注了百斤水泥,邦邦硬。韓三竹立馬決定轉換策略——站不起來,他就癱下去!
韓三竹借着怪人下壓的力,像灘爛泥一樣從公共座椅上滑下去,屁股與後背硬生生被石椅的邊緣颳了一路,呲得火辣辣的疼。
鐵定擦破皮了!
韓三竹顧不得這麼多,他順着斜坡滾了三圈,手一撐,掙扎着爬起了身。
他扔下書包,撒開腿,衝着小路狂奔而去。他只求能混到人群,甩開那隻「妖怪」。
但這條路太過偏僻,昏暗的水泥板上,半個人影也沒有!
只有一個鬼影!悠閒地跟在烏鴉身後!
韓三竹想仰天長嘯,他也果真張開了嘴,但救命的「救」字還沒有吐出一半,他的整個喉管像是打了個死結,「嗚嗚啊啊」地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天殺的撞鬼了!
韓三竹發誓,他以後要是再腳賤,跑到這種鬼路上來,他就他媽的自己跳到西湖裏!
韓三竹跑了不過五十米,他的衣服一緊,硬生生地被人拽着後領提到了天上。
那抓他衣領的人好似長了翅膀,二話不說便竄起六樓高,直直地向旁飛去。
他的領子已經被扯到了頭頂,消瘦的下巴緊緊地卡在拉鏈中,劃出幾大條血印子。強烈的失重感衝擊着他脆弱的小腹,一點彈力也沒有的校服在他腋下勒出劇痛的感覺。
韓三竹覺得自己快要被撕扯出肉體之外了。
這種七葷八素的體驗持續了十幾秒,烏鴉的腳終於落到地上。
後領上的手鬆開,烏鴉腿一軟,跪了下來。
他臉痛、胳肢窩痛、背痛、屁股痛,一時間,手伸出來,不知道揉哪個地方好。
「哈哈哈哈!小鬼,你腦子很機靈,可惜手腳完全沒有章法。」
還是那個拉鋸一樣的聲音,韓三竹抬起頭,痛苦得皺成包子褶的小臉極為吃力地睜開兩條長長的眼縫。
一個瘦長黝黑的怪裝老頭映入眼帘。
他身着青綠長衫,腰挎一米多長黑鞘大劍,目光炯炯,骨骼精健。
他豈不正是那個涼亭下栩栩如生的雕像?!
韓三竹連疼痛也忘記了,他指着老頭的臉,忍不住想尖叫出聲來。
「嗚嗚呃呃呃呃......」
他的嗓子還是打着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老頭微笑着用左手輕輕捋了捋下巴上稀疏發白的山羊鬍,和氣道:
「你認出我啦?不錯,我就是站在蘇堤上的那個俠客。」
韓三竹很吃驚,也很無語,他打心底里覺得這個武力值逆天的老頭是個重度中二病患者。
「你要保證不亂喊亂叫,我就給你解開穴道。」老頭從容不迫地俯視着韓三竹。
韓三竹使勁地點起頭,內心在咆哮。
這老頭還他媽地會點穴?!
老頭瞧着韓三竹迫切的模樣滿意地點了點頭,他手一伸,將烏鴉從地上提起來。
老頭在烏鴉身上戳了兩下,烏鴉的喉嚨頓時通暢了。
「你有什麼要說的?」
烏鴉還能說出什麼話來。
長時間的沉默幾乎讓老頭產生出一種錯覺,一種自己壓根沒解開烏鴉啞穴的錯覺。
老頭彎下腰,將自己樹皮一樣的臉湊到韓三竹面前。
「你是不是對我的武功很吃驚?」
豈止是吃驚,簡直要嚇死!
「......我,我對我校服的質量很吃驚。」
烏鴉的聲音很冷淡。
老頭癟了癟嘴。
「那你是不是很害怕我?」
怕,怕的要死,要不是兩條腿夾得很緊,互相支撐,只怕烏鴉又要癱到地上去。
「......怕個毛,根本就是小兒科。」
老頭聽出了烏鴉的底氣不足,低低地笑起來,笑聲像只真烏鴉。
「你不用害怕,我不是鬼,也不會動你一根頭髮。」
韓三竹冷哼一聲。
頭髮是沒動,但除了頭髮以外,他全身都在痛。
韓三竹視死如歸地盯着眼前這張鬼臉,問道:
「你究竟想幹嘛?」
老頭又笑眯眯地摸了摸自己的鬍子,並不搭話。
韓三竹知道這老鬼的腦子裏,肯定在想很中二的事。
他不打算繼續追問,而是環顧四周,看看老頭把他帶到了什麼地方,有沒有機會逃跑。
「咚」的一聲,韓三竹腿一軟,又坐到地上。
準確來講,是坐到了房頂上。
這老東西究竟是什麼妖怪?!竟然把他帶到了樓頂上?!
這是西湖旁旅遊街上的商業小樓,一共四層高,建在路邊,左右還有密密麻麻的一樣的建築物,沿着小路排成了一條直線。
「哈哈哈哈哈哈!」瞧着烏鴉嚇尿的樣子,老妖怪忍不住開心地大笑起來。
「小鬼啊小鬼,就算這棟樓有二十層高,我也照樣把你揪到樓頂上來!」
韓三竹向後縮了縮,幾塊裝飾瓦被他蹭到地上,「噼里啪啦」地摔得粉碎。
老頭眼神一凌厲,伸手又將韓三竹提溜起來。
「堂堂男子漢坐在地上像什麼話。」
韓三竹站起了身,卻還是畏畏縮縮,瑟瑟發抖。
韓三竹左顧右盼的樣子落到了老頭眼底。
老頭眯起了眼。
「小子你可不要想着逃跑,這裏地勢偏僻,房子全部租不出去,你就是喊叫也沒人救你,如果你想自己從樓上跳下去,起碼是要摔斷兩條腿的。」
韓三竹急了眼。
「你這老妖怪,又不是我殺的你,幹嘛找我索命?!」
「不是說了,我不是鬼嗎。」
「那你使的什麼妖法?!」
「這可不是妖法。」老妖怪長嘆口氣,「唉,如今這年代啊,老祖宗的東西全被你們忘掉了!」
韓三竹突然想起了《斗破蒼穹》的打鬥場景,不由得尖叫道:「難不成,你用的鬥氣?!」
老頭沉默了很久。
「我用的是真氣,這功夫叫輕功。」
顯然韓三竹不怎麼看金庸古龍梁羽生的武俠小說,所以聽到真氣和輕功這種遠古時代的說法,只覺得比鬥氣還要中二吊炸天。
「好好好,你有輕功,有真氣,我可是除了幾個屁、幾個嗝,什麼氣也沒有,你抓我幹什麼?!」
「我可以讓你練成這種氣。」
這莫非就是小說里慫蛋男主奇遇高人的橋段?
但韓三竹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飯?
韓三竹學着武俠電視劇的樣子,拱手作了個又丑又奇怪的揖。
「多謝大俠厚愛,小生覺得沒這個必要。」
「只要練出一點武藝,就沒人欺負得了你。」
韓三竹搖搖頭:「不必不必,我慫慣了。」
「不過你這個年紀練武有些大了,比不上那些四五歲就開始練功的練家子。」
「不錯不錯,很有道理,所以你放我走吧。」
「哈哈哈,但這種問題難不倒我鬼道子,只要你肯學,我定能把你帶出個樣子來。」
「承蒙關照,可惜我一點也不肯學。」
「只是練功可不像學習那麼簡單,非常辛苦,沒有堅韌不拔的毅力是練不到家的。」
「你說的很對,我這種連學習也懶得學的人,最不適合練功了。」
「你只管相信我就好,一旦交到我手上,我怎麼着也逼得你天天練習,所以這個問題我根本不擔心。」
「大俠!英雄!我說了我不想跟你練武功!「
韓三竹忍不住咆哮起來,聲音大得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鬼道子侃侃而談的嘴閉上了,一雙鷹眼又瞪回到烏鴉臉上。
死寂一樣的沉默。
一滴冷汗從烏鴉的太陽穴滴落。
鬼道子抱臂皺起眉,烏鴉隨着他的動作緊張地攥緊了雙拳。
「話不多說,既然你要學武的話,我就得先測測你的資質如何。」
韓三竹几乎整個人都摔倒在屋頂上。
「老頭!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啊!!!放我下來!!!」
韓三竹的後領又被提起來。
屋頂上兩個黑影騰空,向西湖中心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