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猝然降臨的美好
不知道為什麼,他只看了那雙腳一眼,就覺得沒來由得熟悉。甚至,他能夠清晰地知道,它們放在他的掌心會是什麼樣的長度和觸感。
他一直呆呆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他不敢去看她的正面,生怕最後見到的,依舊還是遺憾。
周圍安靜極了,顯然女孩已經在長椅上睡着,她沒有發現周圍有人,均勻綿長的呼吸聲順着風聲,落入西衍夜的耳畔。
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心就好像擰緊了的法條,他使勁繃着,可是,卻抵擋不過心底的濃烈渴望,於是,腳步開始不受控制地往側面挪。
他一點一點從女孩的腳那頭,繞到了長椅的正面。然後,視線也從她的腳踝、裙擺,腰、一點一點上移,最後,落在她的脖頸上。
脖頸白皙纖細,此時在陽光下,仿佛上好的羊脂玉。
西衍夜發現,他又有些不敢看她的臉了。
不知做了多久的心理鬥爭,他這才將視線繼續往上台,落到女孩秀氣的下巴、晶亮飽滿的雙唇、秀挺的鼻子、還有緊閉的眼睛上。
霎時間,西衍夜只覺得自己恍然掉入了一個夢境。或者說,眼前的林酒酒只是他給自己編織的一個夢境。
在這樣的夢境裏,她安安靜靜地睡在長椅上,恍惚一如一場猝然降臨的美夢。
三年了,他雖然白天時時刻刻都在想她,可是,夜裏入睡,一天多個夜晚,他都不曾夢見過她。
那時候,他在想,她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是有多恨他,才會連一個夢都不願意托給他。
可是現在,他竟然在青天白日之下,看到了一個能夠呼吸、活生生的林酒酒!
西衍夜完全好像中了定身術,僵在了原地。
他有些弄不起這到底是不是他幻想出來的,所以,他不敢動,生怕一動就打破了這樣的美好。
於是,他們之間不過兩米的距離。林酒酒睡得香甜,西衍夜看得眼睛不眨。
周圍有風輕輕吹過,不知是不是他的幻覺,西衍夜只覺得恍惚里,似乎又聞到了熟悉的味道。
可是,他依舊沒敢過去。甚至在狠狠擰了自己一把,明明感覺到痛之後,還是沒挪動腳步。
然而,似乎是在朦朧中感覺到了什麼,長椅上熟睡的林酒酒突然輕輕地嚶嚀了一聲,然後,睫毛顫了顫,睜開了眼睛。
西衍夜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她,仿佛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
他覺得,如果時間可以定格,他真希望能夠就此停駐,一輩子。
「唔……」林酒酒又打了個哈欠,這才將朦朧的視線緩緩聚焦到了面前的男人身上。
當她看清對方的面孔後,頓時,瞳孔猛地縮緊!
是西衍夜!她不是在這裏等陸宸川的嗎?西衍夜怎麼會出現?
她不是沒有設想過,他們可能重逢。畢竟,市的圈子就這麼大,早晚都會遇上。
可是,今天的相遇來得太突然,快到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或許因為見到了他,她刻意遺忘的過往突然之間湧入腦海,一瞬間,林酒酒又覺得有些無法呼吸了。
她猛地閉上眼睛,開始自我催眠,努力按照醫生的方法讓自己平靜下來。
而西衍夜見林酒酒睜開眼睛,似乎看了他一眼就馬上閉上了。他的心情在她睜開的一瞬間被拋在了空中,而又在她突然閉眼的時候被扔在了水裏,如浪濤般起起伏伏。
可是,他依舊沒敢動,於是,他們之間依舊一片靜默。
終於,又過了一會兒,林酒酒再次睜開了眼睛。只是,她在睜開眼睛之後,沒有看西衍夜,而是快速地撐起身子,然後低下頭去找鞋子。
她迅速找到鞋子穿上,似乎發現腿蜷縮得有些麻,於是,又揉了揉腿,最後,起身就往公園外跑。
西衍夜在林酒酒轉身離開的時候,猛地動了。
他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的恐慌張牙舞爪。只覺得她如果不見了,似乎他就再也見不到這樣美好的夢了!
「酒酒!」他對着她喊了她的名字。感覺到心底有什麼破土而出,越發得清晰起來。
不,這不是夢境!他看到的是真的酒酒!他愛的酒酒,沒有死!一千多天之後,她終於回來了!
林酒酒雖然剛剛睡醒,可是,腳步卻不慢。聽到西衍夜叫她,她本能地就開始排斥,於是,慌不擇路地往外跑。
可是,公園的路向來都是不平整的石子路,所以,她因為速度太快,所以,腳下一個不穩,就向前摔去!
「酒酒!」西衍夜心中一驚,可是,他和林酒酒還有些距離,這麼快的時間裏,他根本無法夠到她的身子。
只是,這時從外面突然跑來一抹藍色的身影,接着,陸宸川一伸臂,便將林酒酒圈在了懷裏。
「少爺!」林酒酒緊緊環住陸宸川的腰,眼底都是緊張的表情,指着西衍夜道:「他追我!」
西衍夜原本伸臂的動作驀地就那麼僵在了半空,他清晰地看到,林酒酒滿懷信任地撲向陸宸川,看到林酒酒轉頭看他的眸底都是驚慌和疏離。
難道,她不記得他了?
他覺得喉嚨有些發緊,可依舊還是開口道:「酒酒,你不認得我了嗎?」
林酒酒往陸宸川的身上擠了擠,看了西衍夜一眼,然後迅速轉開眼睛:「少爺,我們走。」
「好。」陸宸川點了點頭,語氣溫柔道。
「陸宸川!」西衍夜見陸宸川真的摟着林酒酒的肩要離開,說不出心裏什麼滋味,他想上去搶人,可是,又有些害怕林酒酒眼底的疏離。
「酒酒,你等我一下,我給他說句話。」陸宸川放開林酒酒,然後轉身走向西衍夜,臉上都是認真的表情:「酒酒兩年多前生了一場大病,花了很久才醒來,現在精神也還沒有恢復,如果你真希望她好的話,不要逼她。」
三年前的事,陸宸川後來也知道了,原來,當時是西衍夜遇襲,所以,那些事情都不是西衍夜做的。他也將這件事告訴了林酒酒,可是,那時候的林酒酒因為懷孕後幾度瀕死,精神和身體的狀況都很不好,聽到之後,就好像完全沒有七情六慾一樣,一點反應都沒有。
「大病?」西衍夜的心猛地縮緊,是那個子彈的緣故嗎?他的眼底都是緊張:「現在怎麼樣了?我可以給她安排最好的醫生!」
「現在還在恢復階段。」陸宸川道:「你剛剛也看到了,她本能地有些排斥你,所以,你如果希望她能夠好好恢復,就不要打擾。」
不打擾?西衍夜看向林酒酒,她背對着他,可是,明明是鮮活的一個人兒,再不是他臆想出來的幻影。他找了她三年,絕望痛苦了三年,怎麼可能做到不打擾?
現在的他,已經幾乎用盡了意志,才勉強克制住自己排山倒海的思念,才沒有強行將她拉過來,抱在懷裏再也不讓她消失。
「酒酒。」西衍夜在林酒酒的身後,儘量讓自己的語氣溫柔些:「你轉過來,對我說一句話好嗎?我不逼你怎樣,過去的事,我也可以將來慢慢解釋給你聽。但是,我等了你這麼久,再次重逢,你卻連一句話都沒有對我說。」
林酒酒依舊站在原地,陸宸川握了握她的手,發現她的手心都是冷汗。他不由有些蹙眉:「西衍夜,她不太舒服……」說着,牽着林酒酒要走:「酒酒,要是不想說話,不用勉強自己。」
只是,林酒酒沒有動,她的手指輕顫,感覺到了陸宸川的力量,她這才緩緩地轉過身來,然後將目光落定在西衍夜的身上。
四目交匯,西衍夜感覺到自己全身血液在剎那間湧入心臟,心跳快得要躍出喉嚨。
「你好。」林酒酒開口了。
她聲音有些乾澀,說完這兩個字之後,就不知道說什麼了。那些深刻的感情和記憶,被她強行鎖在心底深處的某個角落,她根本不敢去開啟。
或者說,當初那一槍之後,雖然她的身體沒有中彈,但是,她的心卻因為那一槍而死了。
即使後來漸漸知道了所有的真相,但是,那些痛苦的記憶,伴隨着懷孕時候幾次幾乎觸摸死亡的可怕感覺,還有懷孕卻無丈夫在身邊的那種複雜心境,都好像一顆毒瘤一樣,深深紮根於心底。
她開啟它,自然就等於親手剖開毒瘤,那樣的感覺,太過痛苦,折磨得當初多少個日日夜夜裏,無法安睡,甚至不得不吃安眠藥。
終於,她成功地將所有東西都埋在心底深處,她不去想,不揭開,一切都好像從未發生過一樣。說是逃避也好,自欺欺人也罷,她總算不會睜着眼睛一夜無法入睡到天明,不會因為抑鬱的折磨而幾度想要自殺,不會看着自己日漸消瘦,體重驟降。
現在,一切雖然不算美好,但總算過來了。從原來的失眠到現在的嗜睡,雖然比不上20歲時候的身體,但是體重終於又回到了原來的水平。可以去和普通人一樣,上班、旅遊、陪伴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