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兒叩見阿瑪!」
眼瞅着四爺的眼神不對,弘曆自不敢怠慢了去,趕忙搶到了近前,規規矩矩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x].
「何事?說!」
四爺儘自煩躁得很,不過麼,倒是沒將火氣發泄到弘曆身上,只是問話的語氣自不免冷厲了一些。
「好叫阿瑪得知,先前二阿哥來尋了孩兒,說是三阿哥那頭轉來了仁親王今早進呈的摺子之副本,並言三阿哥、四阿哥皆打算在朝議上出面反對此提案,邀孩兒也一併參與其中,孩兒以為茲事體大,不敢妄斷,特來請阿瑪明示行止。」
這一見四爺聲色冷厲,弘曆哪敢有所輕忽,緊趕着一抖手,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本未蒙黃絹的摺子,高高地舉過了頭頂。
「哦?唔……,先生,您看這……」
一聽有弘晴的本章之副本,四爺的精神立馬便是一振,顧不得多問,忙不迭地伸手取過了摺子,細細地過了一番,不過麼,卻並未急着發表評述,而是將摺子轉手又遞給了鄔思道。
「挾天子以令諸侯,此曹阿瞞之舊策也,何足為奇。」
鄔思道只匆匆掃了一眼,便已是笑着點出了此本章的根本用心之所在。
「哼,狼子野心,其心當誅!」
四爺心底里原也就是這麼個判斷,此際聽得鄔思道出言證實,心頭的火氣可就再也按捺不住了,面色陰沉地便罵了一嗓子。
「呵,這都已算是溫和的了,若是換了旁人,玄武門舊事怕是昨兒個便該上演了的,也就仁親王心懷天下蒼生,能忍此常人所不能忍之誘惑罷。」
鄔思道並未跟着四爺一道亂罵,而是搖頭輕笑了一聲,略帶一絲苦澀地感慨了一句道。
「呼……,不說這個了,依先生看,如今這局面當何如之?」
一聽鄔思道這般感慨,四爺不由地便是一愣,再一想,若是他本人處在弘晴的位置上,指不定昨夜便已殺進宮去了,心下里不免有些尷尬,也就不想再糾纏於此,悶悶地長出了口大氣之後,便即轉開了話題。
「今上,刻薄寡恩者,縱使仁親王如何心懷天下,他亦斷不會領情,若是某料得不差的話,此摺子之副本必是今上故意漏出,目的麼,就一個,那便是要朝中所有反對仁親王者聯合起來行事,以圖在朝議中壓制仁親王一系之聲音,哪怕不能將此章程駁回,拖延上些時日也是好的,這等心思未免太過明顯了些。」
鄔思道淡然地笑了笑,並未急着說出應對之道,而是先行分析了一下誠德帝的心理。
「嗯,先生說得甚是,老三就這麼個小人,穿上龍袍也不似明君,罷了,其人如何姑且不論,且議議我等當如何行事好了。」
四爺對誠德帝的為人以及能力,素來看不上眼,言語間的不屑之意味自也就濃得很,不過麼,眼下他關心的不是誠德帝心思如何,關心的是他雍親王一系能否在此事中謀些利益。
「依王爺看來,今上這麼一手能奏效否?」
鄔思道還是不曾解說應對之道,而是笑呵呵地反問了一句道。
「這……,怕是難罷,弘晴小兒手握重兵,若是不能給其一個滿意之答覆,其未必便肯善罷甘休罷。」
一聽鄔思道這般問法,四爺不由地便是一愣,皺着眉頭思忖了片刻之後,這才給出了個不甚確定的答案。
「王爺這就說對了,嘿,仁親王雖是心懷天下蒼生,卻並非善人,而是不折不扣之殺星,之所以不行玄武門舊事,不是不想,也不是不能,只是不願而已,倘若今上再這麼執意胡為,其之耐性怕也就該耗盡了,就目下之京師局勢,又有何人能擋得住其輕輕一擊?」
四爺此言一出,鄔思道臉上的笑容立馬便是一斂,面色肅然地便給出了解釋。
「這,這……」
聽得鄔思道這般分析,四爺額頭上的冷汗立馬便狂涌了出來,沒旁的,真要是弘晴狠心起了兵,誠德帝固然沒個好下場,可他四爺只怕會死得更慘,一念及此,又怎由得四爺不為之提心弔膽的。
「王爺怕了麼?」
四爺還沒支吾出個所以然來,鄔思道已是冷笑着瞥了四爺一眼,語帶一絲譏諷意味地追問道。
「本王站得直,行得正,有甚好怕的,哼!」
被鄔思道這麼一譏諷,四爺的老臉可就有些掛不住了,氣惱地一拂袖,沒甚好聲氣地便冷哼了一聲。
「呵呵,王爺不怕便好,那就上本全力反對仁親王之提案好了。」
鄔思道壓根兒就沒在意四爺的惡劣態度,笑呵呵地一捋胸前的長須,不緊不慢地給出了個建議。
「嗯?先生此言何意?」
原本聽得弘晴可能會被誠德帝逼得起兵,四爺的心已是虛了,打算不再參與此番朝議之事,卻不曾想鄔思道繞了一大圈,最終給出的建議居然會是如此,臉色自不免便有些個不好相看了起來,只是又不好衝着鄔思道發火,也就只能是眉頭一皺,語氣生冷地發問了一句道。
「依王爺看來,仁親王若是得了勢,會與您善罷甘休否?」
鄔思道並未回答四爺的問話,而是不動聲色地反問道。
「嗯……」
這麼個問題實在是太過尖銳了些,四爺儘管心中有答案,卻是怎麼也不願說出口來,也就只能是長長地出了一大口悶氣了事。
「王爺心中想必已是有了答案的,嘿,若不是今上執意要先對付了仁親王,八爺又豈會到此際才倒,便是四爺您怕也難得逍遙罷,而今麼,仁親王勢已大,今上又不甘大權旁落,雙方之衝突不單不會消停,反倒會愈演愈烈,而這,便是我雍親王一系之機會所在,王爺若是看不透此點,後果殊難逆料啊。」
鄔思道並未理會四爺的尷尬,而是自顧自地往下分析了一番。
「唔,若是那廝悍然起兵卻當如何?」
四爺乃是精明人,鄔思道都已將箇中道理解說得如此分明了,他自不會不懂該做何抉擇,只是心下里還是不免有些擔心會徹底激怒了弘晴。
「王爺過慮了,呵,仁親王斷不會反的,至於今上這麼些小動作麼,依鄔某看來,早在其之預料之中,也必有對策無疑,此非王爺應關心之事也,有那個閒心,還不如多花些心思在奏本上,不如此,怎見得君臣一體哉?」
四爺此言一出,鄔思道不由地便笑了起來,搖了搖頭,滿不在乎地便給出了個解釋。
「嗯,那好,且就這麼定了也罷,厲兒也寫上份摺子好了,後日一早隨阿瑪一併上了本章。」
聽得鄔思道這般解說,四爺的老臉不由地便是一紅,自不好再多囉唣,這便扭頭望向了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的弘曆,聲色淡然地吩咐了一句道。
「是,孩兒遵命。」
四爺既是有了決斷,弘曆自不敢稍有怠慢了去,趕忙一躬身,恭謹地便應了諾……
「王爺。」
豐臺大營提督衙門的書房中,一身便裝的弘晴穩穩地端坐在几子前,手持着枚白子,面無表情地看着已殺到了中局的盤面,正自思忖着該如何落子之際,卻聽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響起中,身着王府侍衛服飾的曹燕山已是疾步從屏風後轉了出來,但見其幾個大步便已搶到了弘晴的身旁,身形一躬,低聲地輕喚道。
「嗯?」
儘管聽到了響動,然則弘晴卻並未抬起頭來,僅僅只是不動聲色地輕吭了一聲。
「啟稟王爺,三阿哥、四阿哥正在城中上躥下跳,四處聯絡朝臣,密謀於大朝之際反對軍政變革一事,據屬下查明,已有阿爾松阿等五十餘官員牽涉其中,另,雍親王那頭也同樣動作頻頻,戶部、中央銀行等處皆有朝臣與之勾連,意圖不軌。」
儘管弘晴僅僅只是這麼一聲輕吭,可曹燕山卻是不敢怠慢了去,趕忙低聲將所探知的朝中動態稟報了出來。
「不必理會,嚴加監視便好。」
如此多的朝臣在密議,顯然不是件小事,然則弘晴卻並未放在心上,甚至視線都不曾從棋盤上轉開一下,僅僅只是面無表情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儘管心中有着不小的疑慮,可曹燕山卻是不敢對弘晴的命令有甚異議的,也就只能是緊趕着應了一聲,匆匆便退出了書房,自去安排相關事宜不提。
「叫吃!」
曹燕山所帶來的消息不可謂不震撼,然則弘晴的心情卻並未受到絲毫的影響,思忖了片刻之後,一壓手,已將一枚白子點在了盤面上的要害之處。
「好棋,為師輸了。」
弘晴這一子方才一落下,陳老夫子立馬便搖起了頭來,苦笑着一推盤面,就此認了輸,倒不是陳老夫子故意如此,而是這一子正點在了棋局的最關鍵處,不消多,再有個十數步,陳老夫子一條大龍就得被屠,棋面已是斷難有半分挽回之餘地,再要苦苦掙扎,不過是徒增笑耳,以陳老夫子之心胸,自不會去干那等無趣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