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二年十月二十四日,太子就旗務一事上本,稱八旗之所以散亂,概因無統一管理之由,故,請旨設八旗都統衙門,專管八旗之事務,下設左司、右司,其中左司掌關防參領、章京等分辦事務,右司併兼管銀庫,另有戶口房、派差房、督催所、檔案庫、米局等內部機構,以及隨印房行走散秩官、隨旗行走散秩官等職官,分辦各項事務,建議以老爺子兼任大都統,太子自副之,並以四爺以下之成年阿哥為參贊,一體行八旗整頓之事務。帝閱之,深以為然,遂准行!
康熙四十二年十一月十二日,經大半個月的運作,八旗都統衙門正式成立,老爺子下詔,將滿、蒙、漢等各旗都統印信盡皆歸入都統衙門,並勒令八旗正副都統二十四人一體到八旗衙門就職,每日皆須點卯應班,有違者,以軍法論處,此詔一下,原本懶散慣了的八旗都統們全都叫苦不迭,然則大勢所趨之下,卻也不敢公然發對,只能是老老實實地乖乖就範,每日操演議事不已,大半個月下來,不只是八旗上層全都被操練得死去活來,便是連一眾阿哥們也都被弄得個痛不欲生,於是乎,八旗上層權貴們的奢靡之風氣竟有了好轉之跡象。
康熙四十二年十二月初九,太子於稟報八旗事務之際,趁老爺子龍顏大悅,再上一本章,建議嚴明八旗之規矩,行連坐法加以強行管制,但凡下有錯,則上亦受罰,老爺子再次准了此本章,規矩遂立焉,由是,八旗諸都統們盡皆深嘗此惡果,這才半個月不到,因下頭犯錯而受罰之都統幾近乎半,在京之八旗子弟們屁股帶傷者不知幾許,便是連一向驕橫慣了的十爺都挨了二十板子,八旗上下可謂是哀鴻遍野,於八旗中勢力最大的八爺可就真坐不住了,不說別的,每日裏前來府上找他主持公道的八旗權貴們多如過江之鯽,弄得八爺連吃個飯都不得安生,當真是天可憐見的,沒奈何,只好將一眾兄弟們全都召集了起來,以商議應對之道。
「奶奶個熊的,還議個屁,反他娘的,再這麼整將下去,咱哥幾個乾脆拿條繩子,自己結果了去,狗日的,竟他奶奶的瞎折騰!」
老十屁股上的傷還沒好利索,此番可是被府中下rénmen用軟轎子抬了來的,一身厚實的棉襖下頭還墊着三層軟狐裘,形象自是不消說的難看,先前剛被哥幾個取笑了一番,這會兒尚在火頭上,議事才起了個頭,他已是氣急敗壞地嘶吼了一嗓子。
「噗嗤!」
老十這麼一嚷嚷,原本就不佳的形象立馬更糟了幾分,一向好鬧騰的老十四實在是憋不住了,當場便笑出了聲來。
「好你個老十四,存心看哥哥的笑話不是?嘿,等着罷,你十哥這是走在前頭,後頭可就輪到你小子了,到時候看你哭還是笑!」
一見老十四笑了場,老十登時便是一陣火大,雙眼噴火地死盯着老十四,口中陰森森地放出了狠話。
「夠了,鬧騰得甚,都消停些!」
八爺心思重,這一見議事才剛開始,老十就跟老十四對上了,原本就不hǎode臉色頓時更陰沉了幾分,一壓手,極之不悅地吭了一聲,原本正準備調侃老十一番的老十四見狀,自不好再胡鬧,吐了下舌頭,便即安靜了下來。
「八哥,十弟話雖糙了些,可理卻是不糙,我等若是不設法反擊,勢頭怕是都要被太子與老四搶了去,真要此事辦成了,就不知皇阿瑪心中將會作何想法了的。」
九爺算是這個小集團里難得的清醒人,儘管智算上不及老十四,人和方面也遠不及八爺,甚或武勇也比不上老十,可有一條hǎode,那便是九爺就算是團潤滑劑,總能及時地維持着這個小集團的安全運行,這不,眼瞅着局面要冷,他立馬便從旁打岔了一句,輕輕巧巧地便將議事的車輪從岔路里拐了回來。
「嗯,事倒是那麼回事,只是眼下那兩渾球把握着大義名分,我等即便要出手,怕也是難啊!」
事情弄到眼下這般田地,八爺又何嘗不想出些奇招,也好將太子連同四爺一併葬送了進去,奈何太子與四爺如今打着大義名分的旗號,八爺愣是找不到多少可鑽的空子,若不然,也不會在這等大雪天裏召集大傢伙一併商議對策了,為的便是個集思廣益罷了。
「八哥,小弟倒是有個思量,或許能成,嘿,宮裏那位不就是要立威麼,那就讓他立個夠好了,這等強壓之下,必有反彈,真到那時,只消稍稍推動一下,事情怕就不是眼下這般了的。」
老十四乃是習武之人,對於早起操練之類的事兒,自然不會有甚不適應之處,太子那頭所規列的諸般規矩於老十四而言,其實並無太大的壓力,不過麼,眼瞅着老對頭十三爺跟在四爺後頭耀武揚威,老十四的心可就不平衡了,就算八爺今兒個不召集眾人議事,他也準備給春風得意的太子一伙人找點茬子,這會兒八爺既是有問,他自是樂得讓八爺去扛把子,也好躲一旁好生看看老十三的笑話。
「中啊,老十四這話可說到爺心裏去了,干他一傢伙,看那起子小人還有甚可張狂的,八哥,您拿個主意罷,小弟沒二話,火里趟了去!」
老十原就是個好鬧騰的主兒,此番被打了板子,更是恨不得將旗務整頓的事兒給攪黃了去,此際一聽老十四如此說法,立馬興奮了起來,完全忘了先前他還跟老十四差點鬧了彆扭,一擊掌,高調地扯了一嗓子。
「老十四這法子雖算不得稀奇,可只消操作好了,應是可行!」
老九體胖,生性也較疏懶,自打旗務整頓以來,他可是吃大苦頭了,平白被累得廋了一整圈,早就不想再這麼沒完沒了地操練下去了,這會兒一聽老十四如此說法,立馬也來了精神,急吼吼地便跟着起鬨了一把。
「嗯,陸先生,您看如此可成?」
一見三位弟弟意見一致,八爺自是動心難免,但並未立馬便下個決斷,而是慎重其事地將wènti拋給了默默端坐在一旁的陸純彥。
「事非不可為,然,重在收尾。」
陸純彥乃當今之智者,老十四能想到的法子,他又豈會想不到,只不過是不想說罷了,不為別的,只因此等招數屬於殺敵三千自傷八百的損招,真鬧大了去,得了便宜的只會是坐山觀虎鬥的三爺,而絕不會是八爺一方,正因為此,陸純彥才沒提前說破此策,可此際老十四既已說開了,陸純彥卻也只能順着這條路謀劃了去八爺一方勢力龐大不假,可伴隨着的並不全都是益處,似眼下這等瓜葛處,就可看出手下人多的惡果來了,沒旁的,方方面面的利益都要照顧到,顯然是件辦不到之事,就眼下而論,搞倒了太子一方,固然是將手下人等都從苦難里解脫了出來,可眼睛裏容不得沙子的康熙老爺子又該如何看八爺呢?那可就很值得商榷了的。
「哦?此話怎講?」
八爺這些日子以來,可真是被手下人等給煩得夠嗆,這倒也罷了,忍忍也還能過得去,可要八爺眼睜睜地看着太子成事,那就不是八爺樂見之局面了,自是早想着結束眼下這場鬧劇,實際上,老十四所提的辦法正是八爺心中琢磨了良久的應對之道,只不過對於收場方面還有些欠考慮,這才是八爺將眾阿哥們召集起來議事的根本之緣由,此際一聽陸純彥點出了核心wènti之所在,精神自是為之一振,緊趕着便出言追問了一句道。
「旗務一事雖是太子所提議,實則卻是聖上心意之體現,今八旗糜爛勢頭已現,若不早治,後患恐無窮也,掀翻太子固然要緊,卻不能忘了聖意所向,唯其如此,方可保得八爺聖眷不失。」
陸純彥自是清楚八爺心中之所想,也明白此時八爺可以選擇的路子其實已是不多,然則身為謀士,該提醒的話,陸純彥還是須得說得個通透。
「這……」
一聽陸純彥如此說法,八爺可就有些撓頭了,概因整垮太子不難,難的是這旗務又怎生個不受影響法,要zhidào八爺在八旗中的勢力糾葛實在是太深了些,整八旗,說到底就是整他八爺自個兒,這事兒顯然有些不太kěnéng。
「三爺既是有能力上整頓本章,想來行之也是不難的,八爺何從旁不推上一把,或許真能得全功也說不定。」
陸純彥一捋胸前的長須,神情淡然地提點了一句道。
「嗯?」
一聽此言蹊蹺,八爺不由地便是一愣,可很快便醒過了神來,輕輕擊了下掌,會意地一笑道:「先生妙策,某知曉該如何做了。」
「啊湫!」
也不曉得是否真有心靈感應這麼一說,就在八爺計議方定之際,正與陳老夫子對弈的弘晴猛然打了個大大的噴嚏,橫飛的氣流竟將棋盤上的棋子都吹得凌亂了去,那聲勢當真驚人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