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鐺……」
午時正牌,天安門左側角樓里的大鐘悠然地奏響着,下了課的弘晴剛施施然地從宮門裏行了出來,下意識地便往馬車停放處望了過去,入眼就見劉三兒猴急地沖了過來,心中一動,腳步便即一緩。
「小王爺,先前小的可是見東宮副主事趙公公來請了王爺,估摸着這會兒該是已到了地兒了。」
劉三兒顯然很有耳報神的潛質,zhidào弘晴想聽些身子,這人一竄到近前,壓根兒就無須弘晴發問,他已是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通知陳掌柜準備復工,另,庫存的貨緊着先發五叔、七叔兩處,至於九、十、十四三位的麼,有剩再發,沒有就讓他們都等着,去罷。」
對於太子來請三爺一事,弘晴一點都不感到奇怪,這本就是意料中事而已,壓根兒就無須去打聽,弘晴也能猜到此番會晤的結果將會如何,不過麼,一想到被凍結了多日的商號即將解封,弘晴的心情還是相當bucuo的,這便眉頭一揚,緊趕着出言吩咐道。
「好叻,小的這就去辦!」
說起來劉三兒也是商號的股東之一,當然了,是最小號的股東罷了當初搞商號之際,劉三兒見着好玩,也就跟着投了十兩的銀子,到眼下,這十兩銀子早不知翻了多少倍了,不說別的,光是去年年底的紅利,劉三兒可就拿了不下五百兩之多,對於商號的事兒,劉三兒自是上心得很,這一聽弘晴如此吩咐,劉三兒自是興奮得很,緊趕着應了一聲,人已是一溜煙地跑了個沒影。
這臭小子,毛躁性子不改,看來還得多歷練上幾回!
對於劉三兒這個伴當書童,弘晴還是相當看重的,本打算過了年,將其先安排到工部衙門裏熬熬資歷,待得有了機會便往地方上放了去,然則此時一見劉三兒那跳脫的樣子,可就有些不太放心了,卻也並未有甚表示,只是微微地搖了搖頭,緩步向不遠處的工部衙門行了去。
工部衙門的氣氛很有些詭異,儘管往來辦事的人不少,可大多都是來匆匆去也匆匆,繁忙是挺繁忙的,卻少了股生氣,當然了,這也不奇怪,如今薩穆哈的案子還在審着,涉案之人越卷越多,不止是老工部們心神不定,便是那些個剛填補進來的新官吏們也自都精神緊繃不已,這等情形下,氣氛能好才是怪事了,只是弘晴卻絲毫不以為意,施施然地行進了衙門,一路不時地跟行禮問安的官吏們隨意地寒暄着,氣度從容而又淡定。
「喲,小王爺來了,下官給您請安了。」
弘晴剛轉過二門前的照壁,立馬就見左侍郎赫申滿臉堆笑地迎上了前來,煞是客氣地拱手寒暄了一句道。
「赫大人客氣了,您這是youshi?」
一見赫申冒將出來,弘晴的眉頭不自覺地便是一皺,可很快便舒展了開來,同樣是笑呵呵地還了個禮,但卻並無寒暄之意,直截了當地便發問道。
「沒事,沒事,呵呵,下官前幾日得人從杭州捎來了些極品龍井,不敢獨享,聽聞小王爺也好此道,就眾樂樂如何?」
自打工部出了窩案,上上下下都恐慌不已,唯獨赫申卻是跟打了雞血般振奮,除了弘晴主管的都水清使司他不敢隨意插手之外,衙門各司處都沒少見其指手畫腳,理所當然地署理起工部事宜來了,這麼十數日的意氣風發下來,還真就將自己當成了工部的主人,這會兒見到弘晴,話雖說得客氣,可隱隱然間卻已是擺出了與弘晴分庭抗禮之架勢。
嘿,黃鼠狼給雞拜年,這廝就沒安啥好心,十有八九是衝着昨日之事來的,看樣子八爺那頭也有些坐不住了,得,陪你小子玩玩又如何?
弘晴多精明的個人,聞音頓知雅意,不過麼,卻也並不在意,概因三爺這會兒已去了東宮,事情差不多可算是塵埃落定了去,就算八爺想鬧騰,那也斷然沒個着手之處,左右無事,弘晴倒也樂得蹭上一通好茶,送上門來的好東西,不要白不要。
「赫大人如此有心,那本貝子就叨嘮則個了。」
儘管因着薩穆哈一案尚未了結,聖意未明,可弘晴卻知曉此職位十有八九要落到赫申的頭上,不止是八爺會在背後全力支持之故,更因着老爺子需要一個制衡的機制,正因為此,雖說弘晴心裏頭十二分地瞧赫申不順眼,可該給的體面,卻還是得給上一些的。
「好,小王爺當真爽快人也,您請!」
赫申此來可是身負要務的,這一見弘晴答應得如此爽快,自是精神大振,哈哈一笑,挑着大拇指贊了弘晴一句,而後一擺手,煞是客氣地道了個請字。
「赫大人,請!」
弘晴也沒再多廢話,客氣了一句之後,便即施施然地向赫申的辦公室行了去。
喲,這廝還真是早有準備了麼,有意思!
赫申的辦公室雖位於二進院子中,可規格卻一點都不比位於後院的尚書辦公室差,不止是面積寬敞,採光也好,家什雖都是些官府常用的制式,卻收拾得相當之齊整,營造出一種威嚴肅穆之感,當然了,所謂的威嚴對的都是下頭人等,弘晴自是不會放在心上,隨意地一打量,入眼便見牆角邊一壺茶已是在火爐上滾滾地燒着,將將已到了該上桌的火候,很顯然,赫申為了迎奉弘晴,着實是下了番苦心的,一見及此,弘晴的嘴角邊便露出了絲意味不明的笑意。
「小王爺,請用茶!」
赫申對弘晴很是巴結,將下rénmen全都屏退了開去,親手沏好了茶,小心地端着,擱在了弘晴身旁的茶几上,笑眯眯地道了聲請。
「好茶!雅淡而又清香,一飲而下,口留余甘,好,確是好茶!」
弘晴乃是好茶之人,這一品之下,身心大為舒爽,讚不絕口倒也不是虛言。
「小王爺覺得好便好,呵呵,下官以為這茶得趁熱喝着才香,若是涼了去,那可就不免有些發苦了去,您說呢?」
赫申這些日子過得順溜,自不免有些得意忘了形,沒等弘晴將一盅茶飲盡,便已是話裏帶話地說出了挑唆意味極濃的言語。
呵,這老梆子如此沉不住氣,氣度有限,成就也實在是高不到哪去了!
這一聽赫申如此急地便大放厥詞,弘晴心中暗笑不已,自是不打算跟着其之步調走,這便哈哈一笑道:「赫大人所言精妙,想來對茶道亦是了解頗深,好啊,有云:一之源,二之具,三之造……」
「小王爺果茶道高手也,下官受教了,只是下官……」
弘晴這一扯起茶道來,可就有的說了,滔滔不絕地將里關於茶的蹊蹺一一道將出來,一通子大扯下來,直聽得赫申兩眼狂冒金星不已,好不容易等到弘晴飲茶止渴之時,趕忙出言打岔,試圖將話題引到正事上來。
「哎,赫大人過謙了,本貝子其實也就是一知半解而已,上不得大雅之堂啊,想當初,陳老夫子來本貝子府上之際,可是就茶一事考了本貝子一大通,可憐本貝子不過就從書上得了些皮毛而已,竟致被考得個汗流浹背啊,天可憐見的……」
弘晴有心要作弄一下赫申,也不等其將話說完,便已放下了手中的茶盅,又是一通子瞎扯狂轟濫炸了過去,可憐赫申就不止是眼冒金星了,額頭上都沁滿了汗珠子,偏偏還不敢在弘晴面前失禮,只能是尷尬萬分地聽着弘晴給其好生上了一堂茶道課。
「小王爺高見,下官嘆服矣,哎呀,不好,下官險些忘了今兒個戶部那頭正催着鑄錢一事,若是去得遲了,卻恐馬尚書見怪,小王爺,您看這……」
被弘晴如此這般地精神轟炸下來,赫申已是被整得個外焦內嫩,哪還會看不出弘晴這是故意在整他,實在是撐不住了,找了個弘晴話語停頓的當口,一臉惶色地霍然而起,一拍腦門,作出一派焦急狀地出言請示了一句道。
小樣,這就撐不住了,看你小子還敢跟咱玩挑唆的戲碼,不整你整誰,跟爺玩虛活,嘿,回家去再修煉幾年罷!
這一見赫申如此作態,弘晴心中暗爽不已,不過麼,卻沒打算就這麼平白便宜了赫申,這便眉頭一皺,有些個不爽之狀地搖了搖頭道:「嘖,這茶,本貝子才剛飲出點味來,赫大人該不會是捨不得了罷,嗯?」
「小王爺說笑了,區區茶葉而已,但消小王爺喜歡,只管用了去便是了。」
這份極品龍井價值可不菲,不算人情,光是茶錢就得千把兩銀子,這一聽弘晴如此不客氣地勒索,當真將赫申的心肝都狠掏去了一大塊,奈何弘晴都已開了口,急於脫身的赫申又怎敢不應,沒奈何,只好挖心剮肺一般地將剩餘的兩斤茶葉都給弘晴送了過去。
「哈,赫大人豪爽過人,那本貝子可就不客氣了,告辭。」
好生整蠱了赫申一把,臨到走時,還能順上份極品龍井,這買賣自是做得過去,弘晴哪會跟赫申講啥客套的,揣起茶葉,施施然地便走了人,只留下可憐的赫申在那兒哭笑不得地直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