夥計既去,壯漢也沒跟旁人交流的意思,就這麼直挺挺地立在大堂之上,雖不言不動,可卻給一眾店夥計們一種說不出來的壓抑之感,原本嬉笑的聲音就此不知不覺地沒了蹤影,滿大堂里一派的死寂沉沉。
「這位客官,您裏面請。」
前去報信的夥計去得快,回來得也快,不多會便已是一溜小跑地從後堂轉了出來,雙手捧着玉佩,恭謙地遞到了壯漢的面前,帶着絲討好意味地陪着笑臉。
「有勞了。」
壯漢很小心地接過了玉佩,慎重其事地收進了懷中,而後方才一抱拳,很是客氣地謝過了一聲,跟在那名夥計的背後,緩步行進了後堂之中,一路穿堂過巷,直抵「麒麟商號」的最深處。
「客官,您請!」
待得到了一間偏房的門口,夥計謹慎地停住了腳,並未推門而入,僅僅只是躬身擺了下手,將壯漢讓進了房中。
「末將耿三飆叩見王爺,叩見小王爺!」
壯漢此際顯然有些心急,並未理會那名夥計的殷勤,只略一點頭,便即伸出了手,推開虛掩着的房門,閃身行進了房中,待得見着弘晴正侍立在一名白衣青年的身旁,壯漢的身子不由地便是一震,很明顯地猶豫了一下,只是很快便反應了過來,但見其疾步搶到了近前,緊趕着將斗笠卸下,擱在了身旁,而後恭謹萬分地大禮參拜不迭。
「你見過本王?」
三爺此番可是秘密前來,專一就是為了考察耿三飆其人,自是嚴令不得提前透露消息,只是讓弘晴派了人去喚耿三飆到「麒麟商號」來見罷了,卻沒想到耿三飆一來便認出了自己的身份,還真令三爺頗為好奇的。
「回王爺的話,末將不曾見過王爺當面。」
耿三飆恭謹地磕了個頭,規規矩矩地應答道。
「哦?說說看,你是怎麼知曉本王在此的?」
三爺在京時,可是沒少奉旨到下頭衙門去辦差,露臉不少,本以為耿三飆是靠這個途徑認出自己的,可卻沒想到耿三飆會如此作答,還真令三爺有些個來了興致了。
「王爺明鑑,末將雖不曾認出王爺真容,kěnéng令小王爺如此恭謹侍立者,在此地界,除王爺外,又更有何人?」
三爺當面,耿三飆自然不敢隨意胡謅,也就是怎麼想便怎麼答了去。
「哦?哈哈哈……,好,耿千總果然是個人才,起來回話。」
值此用人時分,三爺當然得多留上幾個心眼,倘若耿三飆信口胡言甚紫氣、貴氣之類的恭維話,三爺一準是一棍子將耿三飆打死了去,畢竟那些江湖術士的屁話聽起來爽耳,可卻全都是無稽之談,三爺素來都不信那一套,這會兒見耿三飆答得實在,推理與邏輯能力也bucuo,自是滿意得很,哈哈大笑地叫了起。
「謝王爺隆恩!」
耿三飆自然不知曉他剛才那一答已是其一生中最大的成功,儘管心中疑惑着三爺來此的目的,卻不敢多問,也就只是乾淨利落地謝了恩,垂手而立,做出一派恭聽訓示狀,那樣子要多規矩,便有多規矩。
「耿千總來此上任還不到二十日罷,治下能御否?」
三爺對耿三飆的表現顯然很是滿意,並未多客套,也沒再出言多加考察,直截了當地便切進了正題。
「回王爺的話,末將上任時日雖短,御下尚能供驅策,全營滿額一千零三十人,把總十人中,除兩名存疑外,余者皆可按末將指令行事,但凡王爺有令,末將當誓死而為之!」
說到御下,耿三飆顯然有着足夠的zixin,不為別的,只因他來上任前,弘晴可是專門劃撥了三千兩銀子,就是讓耿三飆去收買軍心的,正因為囊中底氣十足,耿三飆花起錢來可謂是毫無顧忌,就這麼短短十數日的時間裏,便已拉攏住了手下的大多數把總,甚至下頭的官兵也沒少從耿三飆處得些便宜,讓這幫吃飽喝足了的丘八們去干造反的事兒恐怕難以辦到,可要他們聽令為三爺辦差,耿三飆還是有着足夠的信心的,此際應答起來,自是分外的果毅。
「好,耿千總能有此信心,本王也就放心了,今兒個請耿千總前來,還真有一事須得耿千總大力配合的,就不知耿千總肯為否?」
三爺雖對耿三飆的表現很滿意,但卻並未直接下達命令,畢竟耿三飆不是他三爺的人,而是弘晴的屬下,哪怕弘晴是他三爺的兒子,可畢竟是隔着一層了的,該有的客氣,還是要講究上一下的。
「王爺有令,末將自當效死力,還請王爺明訓行止!」
對於三爺的客氣,耿三飆倒是沒有一絲一毫的含糊,應答起來乾脆利落得很,只不過在回答前,耿三飆卻是飛快地看了弘晴一眼,得到了弘晴的微微頷首示意之後,方才慷慨激昂地表了態。
「嗯,那好,子誠,你且將行動計劃告知耿千總,我等好生計議一下,也好確保個萬無一失。」
這一見耿三飆應答得如此果決,三爺自是滿意得很,也就沒再多廢話,揮了下手,示意侍立在身旁的李敏銓出列,將行動計劃詳詳細細地解說了一番,而後眾人圍繞着這份計劃細細地研磨了起來……
「晴兒可是有甚心事麼?」
欲行大事須謹慎,更別說這還是在別人的主場,這等敵眾我寡之境地,哪怕是有着聖旨在手,卻也不可輕忽了去,但消一個不小心,那便是覆巢之禍,就這麼着,討論復討論,一場議事下來,時間不可避免地拖了有些久,待得議定之後,天都已是擦黑了,三爺父子倆自不敢多加耽擱,趁着城門還未關之際,乘着輛沒標記的馬車便往城外趕了去,直到此際,興奮異常的三爺這才發現弘晴不僅先前議事時沉默少言,此時更是面帶凝重之色,好奇心不禁便起了,這便微一皺眉,出言探問了一句道。
「回父王的話,孩兒只是對明晨之行動有些擔心罷了。」
心事自然是有的,不僅有,還很深,這幾日來,一股子不詳的預感始終在弘晴的心底里盤旋不已,然則反覆推演之下,卻又找不出wènti的根本所在,而這,才是令弘晴無法釋然的緣由之所在,只是這等心思又不足為外人道哉,故此,面對着自家老爹的探問,弘晴也就只能是含糊地應對一番。
「嗯,小心能使得萬年船,明兒個一戰事關全局,確不容有失,然,謹慎是要的,可欲行大事者,瞻前顧後卻是要不得的,這一條,晴兒須得牢記在心才是。」
三爺自己對明日的行動可是信心滿滿的,同樣也是頗為期待的,概因此乃是三爺第一次主持大局,自是不希望會有任何的閃失,此際見弘晴有些個信心不足,不免有些不悅在心,當然了,要說朝弘晴發作一番,卻也不致於,只不過話里的教訓意味卻是就此濃了不老少。
瞻前顧後?那是您老一貫的表現好不?咋就往咱頭上扣了來,您老也不覺得臉上發燒得慌麼?
一聽三爺給自己下了這麼個評語,弘晴實在是有些哭笑不得,卻又不敢反駁,也就只能是在心底里狠狠地鄙夷了自家老爹一把,口中卻是恭謹萬分地應答道:「父王教訓得是,孩兒記住了。」
「嗯,記住就好,皇阿瑪可是在京中翹首以待,我等明日一戰,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一想到明日之行動將掀開的大波瀾,三爺忍不住又是好一陣的心情激盪,雙手不自覺地握緊了起來,既像是教訓弘晴,又像是在為他自個兒鼓勁地表着行動之決心。
「父王英明。」
三爺有信心,那自是好事,弘晴自不kěnéng在此時說出甚泄氣的話兒,也就只能是稱頌不已地敷衍着,可腦筋卻是高速運轉了起來。
應該沒wènti罷,縱使敵眾我寡,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之下,應該不致有甚閃失才是,只要糧倉能控制在手,任憑對方再能,也理應再無翻盤之kěnéng,除非他們真敢扯旗造反,而這,顯然是自找死路,十爺雖魯莽,卻不是傻子,斷然不會去做這等蠢事,再說了,就算他敢,旁人也未必肯跟着他去走死路,這一條該是沒甚可疑慮的,可wènti又會出現在哪呢?
弘晴沒理會三爺後頭的絮絮叨叨,細細地將行動計劃又過了一遍,連帶着分析了一下對方kěnéng的應對措施,愣是沒找到自個兒心中那揮之不去的陰影從何而來,推演一亂,頭不禁便有些疼了起來。
「王爺,不好,出事了!」
「起火了,起火了!」
就在弘晴煩躁不已之際,馬車外突然響起了一陣喧譁聲,登時便令弘晴一個激靈地醒過了神來,只是還沒等弘晴鬧明白出了甚事,三爺已是猛然掀開了車帘子,探出了頭去。
「何事慌亂如此,嗯?」
三爺素來是個講究規矩之人,一聽外頭吵得不成體統,臉色自是難看得很,問話的語調里也就滿是寒意了的。
「稟王爺,河漕衙門方向有火光沖天而起,疑是走了水。」
一聽三爺喝問,眾人自是不敢再亂喧譁,盡皆安靜了下來,由着赫達出面將事情稟報了出來。
「什麼?」
一聽此言,三爺不由地便是一驚,顧不得再訓斥眾人,飛快地扭頭向河漕衙門方向望了過去,入眼便見火光洶洶,生生將天邊的夜幕渲染得個通紅,三爺的臉色瞬間便陰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