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德元年二月初七,大行皇帝出殯,帝攜眾臣扶棺送至遵化,封宮後方回,並於二月十五日,行登基大典,大赦天下,並定於三月二十五日開恩科,着大學士馬齊為主考,消息一出,普天同慶;二月十八日,勇親王胤祥、仁親王弘晴聯名上本,請求擴編新軍諸事宜,帝以為尚有疏漏處,未允,着諸臣工議之。
二月二十日,大學士張廷玉上本,言曰:軍機要務,乃社稷之重,須得由陛下親為之,故,請設「軍機處」為用,帝准之,交由張廷玉辦理此事,殊不料詔書剛下,卻突遭朝臣們群起彈劾,指責張廷玉妖言惑上,又有言張廷玉擅自更改祖制,乃居心叵測之奸佞,箇中尤以大學士嵩祝反對最烈,禮部尚書赫申、刑部阿爾松阿、左都御史納蘭揆敘等朝中大員皆上了彈章,不久後,周邊省份之督撫們也有反對本章至京,只數日間,反對聲浪便已是如潮般狂涌而起,誠德帝屢次下招,言曰此舉乃出自聖心,為臨時之舉措,待新軍編練完畢,自當裁撤,奈何群臣不單不聽,反對聲浪反倒是愈發高漲了起來,弄得誠德帝很有些下不來台。
「晴兒,你給朕說說看,『軍機處』一事為何鬧成這般田地?而今又該怎個了局,嗯?」
設立「軍機處」一事可以說是誠德帝登基以來的第一道實際政務之詔令,居然反覆聲明了幾次,都沒能壓住群臣們的反彈,這可就令誠德帝氣歪了鼻子,偏偏此事又難以用強,畢竟他才剛上位,根基可謂是淺薄得很,真要強硬行事,自不免會擔心有變亂發生,百般忙乎無果之下,不得不將正忙於新軍擴編事宜的弘晴召到了乾清宮,不等弘晴見完禮,誠德帝已是氣急敗壞地喝問了一嗓子。
怎麼回事?那還用說麼,四爺、八爺、十四爺等人可不是傻子,怎可能會看不出那「軍機處」的蹊蹺之所在,又怎可能會坐而待斃,群起反擊也就是必然之事了的,不過麼,要說會鬧到眼下這等一邊倒的局勢,說起來也不光是四爺等人在暗中努力,弘晴在其中也插了一腳——他不對此事表態,趙申喬、瀋河、戴梓、榮柱等屬於弘晴一系的大員們自然也就不會輕易表態,而屬於老十五兄弟倆的人馬當然也跟着偃旗息鼓,如此一來,光靠新晉上書房行走李敏銓以及陳觀照等寥寥幾個誠德帝心腹在那兒拼死吶喊,又能成得了甚事來着,結果麼,自然也就成了眼下這般模樣了的。
「回皇阿瑪的話,兒臣以為群臣們對此新政有所不解亦是有的,然,更多的恐是有心懷不軌者在暗中操縱,如今局勢已然混沌,用強而為,恐有不妥,當另闢蹊徑方好。」
弘晴當然不會說此局勢正是他暗中默許所致,更不可能跟誠德帝說甚挾敵自重的實話,也就只是作出一派憂心忡忡狀,簡單地回答了一句道。
「哼,一群狼心狗肺之輩,朕倒要看看他們能鬧到何時!你說,這蹊徑又該是怎個另闢法?」
此番帶頭鬧事的不是諸位爺的門下,便是親近諸位爺的大臣,誠德帝眼睛又不瞎,自不可能會看不出一幫弟弟們這是故意在落自己的面子,只是明白歸明白,誠德帝已然是沒了應對的法子,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將弘晴喚了來——誠德帝一向珍惜羽毛,如今朝野間都在傳他誠德帝是因子而貴,儘管這就是事實,可誠德帝對此卻是極其的不爽,若不是眼下的朝局離不開弘晴的強力支持,他原都想先將弘晴冷藏了起來的,這也就是沒轍了,才會問策於弘晴,概因政務第一詔令是斷然不容有失的,若不然,他誠德帝怕就要聲名掃地了去了。
「皇阿瑪明鑑,兒臣以為此番風波之關鍵人物有二,一是十四爺居中聯絡,二是嵩祝挾大學士之尊為首,若欲平息事態,還需從此二處着手為好。」
早在眼下之局勢形成之前,弘晴便已然有了應對之道與必要的打擊手段,此際說將出來,自也就顯得信心十足。
「嵩祝?哼,這老糊塗蛋子,朕都還沒跟他算舊賬呢,此番還敢如此胡為,當真欺朕太甚!」
一提到嵩祝其人,誠德帝立馬便想起了當初被嵩祝當眾拿下的羞辱,頓時便氣不打一處來,怒氣勃發地一拍龍案,怒不可遏地便罵了一嗓子。
「皇阿瑪息怒,嵩大人乃先皇重臣,行止雖有乖張處,卻不宜重處了去,今,其年事已高,准其乞骨致仕便好,倒是十四叔之處置卻須得慎之又慎,萬不可輕忽了去。」
此番風波說到底是所有對誠德帝有意見者一體發動的,就連弘晴都有份,倒真不僅僅只是老十四與嵩祝之罪,不過麼,此二人可是先後任兵部主管,反對軍事變革的帽子扣在此二人頭上,倒也無甚不妥之說,扳倒此二人,不管對誠德帝來說,還是於弘晴而論,那都是必須要做的事兒,也正是出自此等考慮,弘晴才會挑出此二人為第一輪的打擊目標,當然了,相較於根深蒂固的四爺與八爺而論,此二人對付起來也相對容易些,大體上也就是個先易後難的意思罷了,至於該如何着手處置麼,弘晴其實早都已考慮成熟了的,但卻並不急着全盤托出,而是說一半,留一半,等着誠德帝自己來問個究竟。
「嗯,嵩祝年老體衰,朕甚是憐惜其,不忍過度使用之,就讓其回盛京養老去好了,此詔令,朕回頭便下了,只是老十四……,唔,晴兒可有甚良策否?」
誠德帝雖是對嵩祝極為的不滿,可到底不是嗜殺之人,也不想去擔當枉殺極品大臣的惡名,儘管不怎麼想輕縱了嵩祝,可到了末了,還是理智地同意了弘晴的提議,然則對該如何處置老十四一事麼,誠德帝卻是有些抓瞎了——殺,是殺不得的,畢竟先皇屍骨未寒,誠德帝還真不敢做出殺弟的事兒,放,又放不得,沒見老十四一回來就敢大鬧靈堂麼,這等梟雄之輩放在京師,再怎麼着,都是個不穩定因素,更別說此人在軍中還有着大到無邊的潛勢力,真要是處置不當,指不定天下又要大亂了去了。
「皇阿瑪明鑑,皇瑪法過世之時,十四叔遲遲未歸,在靈前守孝時日極少,此於我大清仁孝治國之道不符,皇阿瑪可令其到遵化為先皇守孝,以全其孝子之美名,似無不妥之處也。」
對於誠德帝心中的顧忌,弘晴自是心中有數得很,也沒令其失望,略作沉吟,便即給出了個完美無比的解決之道。
「嗯?唔……」
一聽弘晴這般建議,誠德帝當即便心動了,只不過心動歸心動,卻不免還是怕詔令下達之際,老十四那頭會有反彈,真要是鬧將起來,誠德帝擔心又會出現讓他下不來台的事兒發生。
呵,您老既要當那啥,還要立牌坊,天下間哪有那麼美的事兒!
這一見誠德帝在那兒沉吟不決,弘晴心裏頭自不免便犯起了嘀咕,當然了,嘀咕歸嘀咕,弘晴卻是不會帶到臉上來的,也沒打算再進一步進言,而是默默地垂手而立,等着誠德帝自己去做個決斷,此無他,避嫌耳。
「朕看此策倒是可行,只是老十四那人倔強,若是鬧出點甚笑話,卻恐丟了我天家的臉面,此策既是晴兒所獻,想來應是有了穩當之手段的,朕待會便給爾一道旨意,此事由爾辦了去好了,朕只要結果。」
誠德帝想來想去都沒啥太好的辦法,索性便耍起了無賴,毫不客氣地便將這燙手的山芋丟給了弘晴,言語間滿是不容推辭之意味。
我勒個去的,您老還真是要立牌坊啊,得,算你狠!
這一見誠德帝如此公然地耍起了無賴,弘晴當真是哭笑不得,只是這當口上,卻也不好直言說「不」,沒奈何,也只能是躬身應答道:「皇阿瑪聖明,兒臣自當妥善處置。」
「嗯,那便好,新軍擴編之事進展如何了?」
這一聽弘晴答應了下來,誠德帝立馬暗自鬆了口大氣,唯恐弘晴反悔,趕忙就此轉開了話題。
「回皇阿瑪的話,炮兵指揮學院如今已不敷使用,兒臣與十三叔正就成立一所新軍院校一事磋商着,大體意向已定,唯有一事尚懸而未決,那便是院校之校長人選,十三叔提議由兒臣來當,兒臣以為此事萬不可為,原就想請皇阿瑪來當的,只是一直忙乎着諸般事宜,一時未曾稟明皇阿瑪,今兒個倒是趁了便,還請皇阿瑪撥冗往軍校一行,為我大清軍校奠基。」
明知道誠德帝這就是在沒話找話講,可弘晴卻並不在意,笑着便簡單地介紹了幾句,而後更是討巧地提出了個要求。
「哦?這樣啊,唔,容朕考慮一二好了。」
早在龍潛之際,弘晴便曾數次闡述過建軍思想,箇中又以軍事院校為重中之重,對軍校校長一職,誠德帝其實是垂涎三尺的,只不過礙於情面,卻是沒好意思開這麼個口罷了,而今,弘晴自己把這麼塊大肥肉送上了門來,誠德帝心中當真是美滋滋得很,不過麼,卻不好意思表現得太過急切,這便假作猶豫狀地便含糊了一把,實則內心裏早已是千願萬願的了,沒見其滿臉自得的笑容早將心思都掛在了臉上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