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瑪法明鑑,您有事,孫兒本該服其勞,此天經地義之事也,然,主持殿試一事,卻不是孫兒所能為者,孫兒叩請皇瑪法收回成命!」
開啥玩笑來着,主持殿試,那可是皇帝的差使,就算帝王有所不便,那也得是儲君才能代替,其他人敢去主持,那便是僭越,倘若弘晴真敢這麼幹,不說諸位阿哥們會如何群起而攻,怕是三爺那一關都過不去,榮耀一時的代價便是萬劫不復,這麼點清醒,弘晴還是不缺的,哪敢應了這麼道旨意,慌亂地便跪倒在了地上,一邊重重地磕着頭,一邊堅決無比地力辭着。
「嗯?爾真不願幫朕?」
一聽弘晴這般說法,老爺子的眉頭立馬便已是皺緊了起來,眼神凌厲地看着弘晴,滿是不悅地便喝問了一句道。
我勒個去的,老爺子這是想作甚,真要將咱架上火爐不成?沒道理啊!
被老爺子這麼一逼,弘晴的額頭當即便見了汗,不過麼,心緒卻並未慌亂了去,略一尋思之下,已是有了所悟,這便再次重重地磕了個頭,滿臉誠惶誠恐之色地進言道:「回皇瑪法的話,非是孫兒矯情,實是此事斷非孫兒所能為者,還請皇瑪法恕罪則個。」
「罷了,朕也不逼你,那爾便說說看,誰可為之好了。」
老爺子冷厲地盯着弘晴看了好一陣子之後,終於是開了金口,算是收回了成命,不過麼,卻並未讓弘晴如此輕易地便過了關去,而是不依不饒地又追問了一句道。
暈,老爺子這是要幹啥啊!
一聽老爺子此問如此之敏感,弘晴的心頭不由地便是一跳,然則這當口上,卻是容不得弘晴遲疑的,這便飛快地整理了下思緒,再次磕了個頭道:「皇瑪法明鑑,孫兒以為諸位阿哥皆是可用之人選,然,又以我阿瑪為最佳。」
「哦?說說理由。」
這一聽弘晴公然力挺三爺,老爺子的嘴角邊立馬露出了一絲耐人尋味的笑意,不過麼,卻還是不曾就此放弘晴一碼,而是一揚眉,不動聲色地往下追問道。
「皇瑪法明鑑,我阿瑪長期打理禮部,對諸般朝規禮儀皆熟稔在心,且素以文名知天下,由我阿瑪出面,當可無礙也,是故,孫兒舉賢不避親焉。」
被老爺子這般連番追問個不休,饒是弘晴心性沉穩,也不禁為之心驚肉跳不已,只不過驚歸驚,卻並不慌亂,應對起來倒也得體得很。
「嗯,朕知道了,爾這些日子也辛苦了,就先回罷。」
儘管弘晴說得個頭頭是道,然則老爺子卻殊無評論,僅僅只是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便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是,孫兒告退。」
被老爺子接連打了幾悶棍,弘晴實在是有些不知所謂,可又不敢亂問,也就只能是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響頭,就此退出了瑞景軒,自行乘馬車打道回府去了。
「如何?」
弘晴去後,老爺子雙眼微閉地喘息了好一陣子,而後方才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道。
「陛下明鑑,臣以為仁郡王實誠君子也,確是國之棟樑無疑!」
老爺子雖問得含糊,可馬齊應答得卻是很快,老實不客氣地便狠誇了弘晴一番。
「呵,實誠麼?那倒不見得,知進退倒是有的,自古以來,帝王總以實誠自居,殊不知真若是實誠之輩,又豈能坐得穩大位,所謂自欺欺人,不外如是耳。」
老爺子顯然並不甚認同老馬同志的評價,譏誚地一笑,自嘲般地便扯了一大通誅心之言,頓時便聽的老馬同志冷汗淋漓而下了的。
「陛下教訓得是,老臣慚愧,慚愧。」
老爺子的話這麼一說,老馬同志心虛無比,趕忙吶吶地道歉了一番。
「靈皋先生可有甚要說的麼?」
老爺子並未與馬齊多計較,對其之致歉,也不過就是一笑了之,側頭看向了始終沉默不語的方苞,看似隨意,實則慎重無比地便發問了一句道。
「能知進退者,可受大任也。」
方苞並不多言,聽得老爺子見問,也就只是言簡意賅地給出了個答案。
「嗯,擬旨罷。」
老爺子沒再多囉唣,閉上了眼,默默地尋思了片刻之後,這才面色淡然地開了金口。
「喳!」
方苞恭謹地應了一聲,卻並未去追問旨意究竟如何,邁步行到了邊上的文案旁,拿起擱在筆架上的狼毫筆,蘸了下墨汁,抓過一張空白的詔書,揮筆便速書了起來……
「孩兒叩見父王!」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暢春園裏君臣如何奏對,卻說弘晴出了園,還不曾上馬車,三爺便着了人來喚,說其就在頤和園裏,要弘晴即刻去一趟,得,三爺有令,弘晴自不敢不從,轉了個彎,便趕到了頤和園,一路無語地徑直到了書房,方才剛轉過門口處的屏風,就見三爺正背着手在書房裏來回踱着步,而陳、李兩大謀士則是穩穩噹噹地各自端坐着不動,弘晴見狀,自不敢失了禮數,趕忙緊走數步,搶到了三爺身前,規規矩矩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喲,晴兒回來了,好,好,好,辛苦了,來,坐下說,坐下再說。」
這一見是弘晴到了,三爺的臉上立馬便笑開了花,但見其虛抬了下手,很是和煦地便賜了座。
「謝父王賜座!」
弘晴恭謙地謝了恩,又與陳、李兩大謀士打了個招呼,寒暄了幾句,而後方才走到了一旁的几子後頭,一撩衣袍的下擺,就此端坐了下來,擺出了副恭聽訓示之乖巧模樣。
「晴兒今兒個可是見到皇阿瑪了?」
毫無疑問,在三爺心目中,老爺子的龍體狀況如何比之弘晴的科場遭遇要重要了無數倍,這不,弘晴方才剛落了座,三爺連噓寒問暖都顧不上,便已是急吼吼地追問了一句道。
老爹啊老爹,居然連虛情假意的客套都省了,您老的吃相未免太難看了些!
這一見三爺如此猴急作態,弘晴心裏頭自不免犯起了嘀咕,但卻不敢帶到臉上來,也就只能是強壓住心中的不爽,恭謹地欠了下身,聲線平和地應答道:「回父王的話,孩兒確是見到了皇瑪法。」
「哦?皇阿瑪的龍體……」
暢春園禁閉已是近月,三爺幾乎每日裏都去暢春園門口遞請見牌,可卻是從不曾得允,心裏頭對老爺子的龍體狀況自是頗多猜測,這一聽弘晴真見着了老爺子,精神立馬便是一振,緊趕着便追問了起來,只是話說到半截,突然發現如此追問似乎不是人子所應為之事,立馬尷尬地便停頓了下來。
「好叫父王得知,皇瑪法的龍體不甚好,天,此番怕是真的要黑了的。」
儘管對三爺的吃相難看極為的不滿,然則事關大局,弘晴卻也不敢隱瞞不報,這便略一沉吟,給了三爺一個明確的答案。
「啊,這,這……」
三爺暗地裏其實沒少盼着老爺子趕緊歸西,可真聽得了准信,卻又茫然了,慌亂地驚呼了一聲之後,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的。
「小王爺,依您所見,陛下,唔,陛下還能堅持多久?」
三爺不好問的話,李敏銓卻是沒太多的顧忌,問得當真是直接無比。
「不好說,多則半年,少則數月罷。」
儘管很是不滿李敏銓如此問法,然則事關整個誠親王府一系的安危,弘晴卻是不能不作出個大體的推斷。
「確實麼?」
弘晴此言一出,李敏銓的眼神立馬便亮了起來,但卻不敢大意了去,緊趕着又追問了一句道。
「嗯。」
幾近二十年不輟的習練下來,弘晴的內功早已是大成了的,望氣之能已屬當今絕頂之列,自是看得出老爺子確實已是燈枯油盡了,之所以還能強撐着,不過是太醫們用老參等猛藥強吊着命罷了,醫藥早已無效,能支撐多久只能看老天爺的安排了的,對此,弘晴儘自心中有數,卻並不打算詳加解釋,也就僅僅只是點頭輕吭了一聲了事。
「王爺,大變在即,您得早做準備才好。」
這一見弘晴再次做出了肯定,李敏銓也就沒再喋喋不休地追問個沒完,而是慎重其事地朝着三爺一拱手,神情激動地進言了一句道。
「嗯,是該有所準備了,夫子,子誠,您二位都有甚計較,且就都說說好了。」
三爺到底不是痴愚之輩,儘管先前心驚於老爺子將逝之事實,可很快便已是回過了神來,但見其搖了搖頭,已是就此將傷感之心情甩了開去,心思已是轉到了如何順利上位一事上。
三爺這麼個問題一出,陳、李兩大謀士都閉緊了嘴,誰都不敢貿然開口了,沒旁的,眼下已是到了最關鍵的時候,稍有一點閃失,便再無補救之可能,「為山九仞,功虧一簣」的事兒,自古以來便屢見不鮮,沒有萬全的把握,自是誰都不敢妄言的。
「稟王爺,李德全、李公公來了,說是陛下有旨給您。」
一派死寂中,一陣匆匆的腳步聲突然大起,旋即便見高大誠略顯慌亂地從屏風處轉了出來,。幾個大步搶到了文案前,朝着三爺便是一躬,緊趕着出言稟報了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