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叔明鑑,工部雖位列六部之末,可論及重要性,怕也就僅在吏部之下罷,似此重要之地,若是亂得久了,縱使皇瑪法再如何寬仁,恐也難忍哉,若是再有奸妄小人從旁挑唆,其後果恐將不堪,是故,須得有霹靂手段方可,不知十二叔以為然否?」
弘曆就像是名老練的獵手一般,不管老十二是怒是喜還是不以為然,全都不為所動,並不急着道破謎底,而是很有耐心地與老十二周旋着,步步設套,慢慢地將老十二往彀中引。
「那又如何?」
明知弘曆這是在賣關子,可老十二卻不能不隨着弘曆的步調走,沒旁的,只因弘曆所言正是老十二擔心之所在老十二不是沒想過以聖旨強壓工部諸郎中就範,可惜想歸想,做卻是不能這麼做了去,此無他,要跟老十二交接的人是弘晴,而不是下頭那些郎中們,在交接未完成前,老十二是不具備役使工部諸般人等的權力的,此乃朝堂律令,斷然違背不得,也正因為此,老十二儘管心急火燎得很,卻還是拿下頭那幫郎中們沒半點法子,此際一聽弘曆似乎有解決此事之把握,老十二自不kěnéng不心動,當然了,心動歸心動,戒備之心卻是始終未消,並未直接追問根底,而是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
「如何倒是不如何,只是十二叔怕是得另尋份差使了。」
這一見十二爺在那兒死撐,弘曆的嘴角邊立馬露出了絲譏誚的冷笑,毫不客氣地便狠刺了十二爺一句道。
「哦?哈哈哈……,歷哥兒這笑話當真bucuo,值得一樂,就不知歷哥兒可還有甚旁的事麼?」
一聽弘曆如此說法,十二爺怒極反笑,伸手端起了茶碗,擺出了副準備端茶送客之架勢。
「十二叔既是已然打算另尋差使,那便算小侄多事好了,告辭!」
弘曆乃是有備而來,又怎kěnéng會被老十二這等虛張聲勢之架勢所嚇住,但見其「啪」地將摺扇一合,無所謂狀地聳了下肩頭,腰一挺,順勢起了身,抖了抖寬大的衣袖,作勢便要就此走了人。
「慢!」
這一見弘曆真的要走,老十二可就有些沉不住氣了,沒旁的,老十二所謂的底牌說穿了也不過就是想着在三個雞蛋上跳舞罷了,倘若四爺這枚雞蛋撤走了,他老十二豈不就有着踏空的危險,自不能就這麼真跟四爺那頭鬧僵了去,縱使明知弘曆此舉有着欲擒故縱之嫌疑,老十二也只能無奈地叫了停。
「十二叔可還有甚吩咐麼?」
弘曆本來就是假意要走,而今十二爺既是叫了停,他自是樂得站出了腳,不過麼,卻沒打算再次落座,就這麼悠閒地站着,好整以暇地問了一句道。
「歷哥兒莫急麼,來,坐下說,坐下說。」
十二爺善隱忍,若不然,也不會在戶部呆了十餘載,居然能跟素來陰冷的四爺相安無事,這會兒一放下架子來,還真就不要臉面了,但見其笑容可掬地起了身,煞是客氣地招呼弘曆再次落座,那討hǎode笑容里竟滿是卑謙之意味。
「十二叔客氣了。」
弘曆倒是沒矯情,笑着客氣了一句,便即再次落了座,不過麼,卻並未再多言,而是滿臉笑容地端坐着不動,顯然是在等十二爺自己開口相求。
「唔,不瞞賢侄,為叔如今確是有坐困愁城之苦,就不知賢侄可有甚教我者?」
十二爺不愧有着能伸能縮之譽,儘管心裏頭對弘曆有着極深的忌憚,但卻並未帶到臉上來,而是作出了副為難的樣子,苦笑着搖了搖頭,滿臉懇切之色地拱手求教了一句道。
「不敢,小侄也就只是有些粗淺的想頭罷了,這麼說罷,工部乃朝堂重器,非是某些人可以獨霸者,今十二叔奉旨前來執掌,乃名正言順之舉也,小兒輩妄圖以拖延之下作手段應對,大義已失,十二叔如何行事皆無不可之說,小侄此處有一策,當……,必可叫小兒輩自食其果!」
弘曆這一回倒是沒再賣甚關子了,但見其zixin地一笑,已是不緊不慢地將所思之策詳詳細細地道了出來。
「唔……,此策倒是可行,就不知為叔當如何酬謝賢侄方好?」
十二爺靜靜地聽着弘曆的陳述,並未出言打岔,也不曾加以置評,而是沉默了良久之後,這才試探地發問道。
「十二叔多慮了,小侄別無所求,一心只為公義耳,若是十二叔不放心,那便隨便予小侄兩員外郎或是主事之缺便可,若是不便,後補也無妨。」
弘曆笑了笑,一派風輕雲淡狀地便提出了個幾乎可以說是微不足道的要求。
「哦?就這麼?」
十二爺顯然不太相信弘曆會無償幫忙自己,更不信弘曆會真有甚一切為了公義之好心,儘管不曾言明,可問話的語氣里卻滿是掩飾不住的不信之意味。
「小侄向不虛言,十二叔大可看着辦便是了,您公務繁忙,小侄就不多打攪了,告辭!」
弘曆渾然不在意十二爺的不信任,左右他該說的都已是說完了,但消十二爺還想着繞過弘晴的話,弘曆壓根兒就不愁十二爺不上鈎,笑呵呵地丟下句場面話之後,便即起了身,毫不停留地便就此揚長而去了。
「稟王爺,末將無能,那幫狗才……」
弘曆方才剛離去,哈齊托已是滿面愧色地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幾個大步搶到了十二爺的面前,一躬身,憤憤然地便要控訴那些個掌印郎中們的無禮。
「不必多言,退下罷。」
十二爺早就知曉哈齊托此去註定是空手而歸的結果,也懶得去多聽其之匯報,不待哈齊托將話說完,十二爺已是不耐地一揮手,將哈齊托打發了出去,他自己卻是默默無語地端坐着不動,眉頭緊鎖成了個大大的「川」字……
亥時一刻,夜已是有些深了,可十二爺卻是一點都不倦,哪怕先前暢飲之際喝得有些高了,然則精神卻依舊是亢奮着,不為別的,只因此番廉親王府一行所獲頗多,一想到明日一早便可如願以償地將工部這麼塊大肥肉把握在手,十二爺全身的毛孔都舒坦得順暢無比,若不是顧忌到體面,只怕十二爺早就忍不住放聲大笑上一番了的,只是這等好心情並未能保持多久,就在十二爺剛從大轎子裏行將出來之際,眼角的餘光便已瞅見了一道偉岸的身影正屹立在王府門前的燈籠下,心頭頓時猛打了個突,臉上的笑容頓時便僵住了。
滿京師里能讓十二爺失態若此的人絕對不多,弘晴便是其中一個,毫無疑問,這會兒屹立在十二爺府門外的正是弘晴!
「小侄見過十二叔。」
沒等十二爺回過神來,就見弘晴已是緩步行下了台階,所過之處,一陣履郡王府的侍衛僕役們都不敢阻擋,紛紛讓到了一旁,而弘晴也無甚表示,就這麼面色淡然地行到了轎子旁,很是客氣地行禮問了安。
「哦,是晴哥兒啊,不知賢侄如此晚了,來尋為叔可有甚要事麼?」
儘管心中對弘晴的突然來訪有着極度的忌憚之心,可十二爺自忖已是有了應對的底氣,倒也沒露怯,而是笑呵呵地拱手還了個禮,煞是和氣地問了一句道。
「小侄來此確是有要事要與十二叔商榷,此處不便多談,十二叔莫非不願請小侄內里敘話麼?」
弘晴笑了笑,直言不諱地便道出了來意,語調輕鬆自如地調侃了十二爺一把。
「賢侄說笑了,來,屋裏坐了去。」
一見弘晴這等有峙無恐的樣子,十二爺的心裏頭自不免犯起了嘀咕,奈何弘晴都已是到了此處,十二爺還真不敢將其拒之門外的,也就只能是尷尬地笑了笑,一擺手,將弘晴往府門裏讓了去,叔侄倆說說笑笑地便到了二門廳堂,分賓主落了座之後,自有一眾下rénmen緊趕着奉上了新沏hǎode香茶。
「賢侄深夜到訪,想必是有甚礙難之事罷,不妨直言好了,但凡為叔能辦得到的,自不敢辭。」
儘管已是有了解決工部難題的把握,可十二爺卻依舊不敢真將弘晴得罪得太死,沒旁的,弘晴此番調離工部並非被貶,而是高升中樞,雖說尚不知兼管哪些部,可終歸已是位極人臣之輩,再說了,十二爺也怕弘晴會有反撲的狠手,自是願意付出些代價來跟弘晴取得妥協,有鑑於此,十二爺的話便說得極為的乾脆,渾然就是一派予舍予求之架勢。
「呵呵,十二叔如此客氣,想必是從八叔處得了支持的承諾了罷?嘖嘖,十二叔當真了不得,連八叔都敢坑,小侄實在是佩服之至啊。」
十二爺倒是準備慷慨上一回了,wènti是弘晴壓根兒就沒打算接受,但見其無所謂地笑了笑,語帶不屑地便譏諷了十二爺一句道。
「你……」
十二爺顯然沒想到弘晴一上來便是打臉之言,臉上的笑容頓時便僵住了,雙眼一瞪,便要發作,可到了底兒,還是沒那個勇氣,也就只能是怒氣勃發地大喘了口粗氣,雙目灼然地死盯着弘晴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