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哥,十弟所言甚是,此事斷不能坐視不理啊,一旦讓弘晴小兒竊據了監國之位,後果必不堪矣!」
九爺同樣看出了問題的嚴峻性,眉頭緊鎖地便出言附和了一句道。
「嗯……,先生,您如何看此事?」
八爺當然不希望弘晴能穩坐監國大位,然則他卻並不以為十爺所言的大肆上本真能起甚作用,在其看來,胡亂鬧事不單不能阻止弘晴的進位,反倒會惹來老爺子的無窮怒火,真要是板子打將下來,一準疼得夠嗆,這等蠢事,八爺自是不會去干,不過麼,八爺也不想冷了兩位弟弟的忠心,自也就不會去指出兩位弟弟的錯處,而是沉吟着將問題丟給了皺眉沉思不已的陸純彥。
「陛下主意既定,若是在此際強自出頭,不單于事無補,反倒會惹來滔天大禍,此不可不慎哉。」
陸純彥向來是個冷靜無比之人,自不會因九爺、十爺的叫囂而動,也不會因形勢不利而沮喪,略一沉吟,便即給出了個不甚樂觀的判斷。
「慎,慎,慎,這都要火燒眉毛了,還慎個毬的,奶奶個熊的,要爺說,當初老東西裝病之際就該搏上一把,得,這回好了,哥幾個都沒了差使,只能看着那老傢伙胡亂折騰不休,嘿,再慎下去,爺幾個也差不多該完毬去了,不成,爺可不想再等了,八哥,您就下令罷,小弟便是豁出去,也要將那小渾球拱下馬去!」
這麼些年來,哥幾個可謂是屢戰屢敗,十爺的心裏頭早已是怨念橫生了的,這一聽陸純彥如此說法,登時便暴怒了起來,不管不顧地便罵開了。
「十弟慎言!」
這一聽十爺罵得如此不堪,九爺可就有些聽不下去了,沒旁的,九爺對陸純彥可是相當尊重的,十爺要罵老爺子,九爺並不反對,可連着陸純彥一起罵,顯然不是九爺所樂聞之言。
「哼!」
十爺一向與九爺相交莫逆,這會兒聽得九爺這般說法,十爺雖尚自怒火中燒,可也不好再謾罵不休,也就只能是冷哼了一聲了事。
「先生莫怪,十弟只是一時氣憤,並非有意針對先生,還請先生為我等指點迷津則個。」
九爺沒再去理會十爺的余怒未消,而是慎重其事地朝着陸純彥一拱手,很是恭謙地出言求教了一句道。
「無妨,這麼說罷,三爺之所以能得勢,根子便在弘晴此子身上,然,父子間卻未見得便是一體,箇中便有可資利用處,今,其父子已是各自立府,此番陛下又是讓仁郡王行監國事,三爺心中未必便沒想法,既如此,何不叫人多散些流言,就說今上欲效仿洪武帝立建文之舊事也,一旦眾說紛紜,三爺固然要吃味,陛下處怕也難消停,此可為一策也。」
陸純彥乃心性沉穩之輩,自是不會跟十爺那等沒頭腦之輩多加計較,僅僅只是淡然一笑了之,但見其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長須,已是不緊不慢地給出了一個建議。
「嗯,此策大妙也,流言可殺人,眾口鑠金之下,曾參殺人之事未必不能重演,好,八哥,小弟以為此策可行!」
九爺反應極快,陸純彥話音剛落,他便已是領悟到了個中之妙處,情不自禁地便撫掌大笑了起來。
「三人成虎?亂敵之心倒是不錯,然,僅僅依此,怕是不足以成事罷?還請先生為小王再設一謀。」
八爺顯然想得比九爺要更深一些,他並不以為光是靠着流言之力便能有甚大的效用,眉頭只一皺,便即指出了這麼個事實。
「王爺說得不錯,光是流言,確不足成事,此不過是在三爺乃至陛下心中紮上根刺罷了,將來自有大用之時,至於眼下麼,要說設謀,卻是難成,唯待時機耳。」
陸純彥笑了笑,並未急着道破謎底,而是將流言的用處解釋了一番,直聽得三位爺盡皆皺眉不已。
「時機?先生指的是……」
八爺顯然不甚滿意陸純彥這等解釋,此無他,八爺可是一刻都不想見到弘晴呆在監國的位置上,真要是讓弘晴坐穩了,不說培植誠親王府一系的勢力,光是給八爺等人的門下心腹小鞋穿,就足以令本就已偏勢弱的八爺黨們再遭重創的,有鑑於此,八爺自也就顧不得許多,眉頭緊鎖着便探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王爺明鑑,仁郡王其人行事雖尚算穩當,卻不免有偏激之嫌,短時間裏,要想找出其之岔子,恐非易事,終歸須得找準時機,方好發難,若是倉促出手,一旦不中,反倒不美,姑且容其猖獗一段時日,亦無甚了不得之事,有陛下在,也斷容不得其公報私仇的,此一條,王爺其實無須擔憂過甚,姑妄觀之好了。」
八爺不滿之色是如此之濃,以陸純彥之能,自不會看不出來,不過麼,陸純彥卻是絕無改口之意,僅僅只是簡單地解說了一番。
「嗯……,那就暫且如此好了。」
陸純彥都已將話說到了這般田地,八爺縱使有着再多的不甘,也不好再喋喋追問個不休了的,只能是無奈地長出了口大氣,就此下了個決斷……
「唉……,事情怎會鬧到這般地步,皇阿瑪這都是為甚來着?」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八爺在府上鬱鬱寡歡,卻說四爺也在府中唉聲嘆氣着,他倒不是怕弘晴會對他四爺一方的人下黑手,沒旁的,四爺在朝中本就沒多少人,連地方帶軍中,四爺門下攏共也就二十人不到的,就算弘晴要想找碴子,也沒那麼容易,真正令四爺傷感不已的是老爺子此舉背後的真實用心——暗喻着三爺的儲君大位已定,而這,着實是四爺難以承受之重!
「王爺這就灰心了?」
四爺倒是感慨萬千,可端坐在其對面的鄔思道卻是渾然不為所動,但見其譏誚地一笑,無甚顧忌地便諷刺了四爺一句道。
「小王……」
被鄔思道這麼一反問,四爺的臉色立馬便憋得個通紅如血,待要出言解說一二,卻又不知該說啥才好了,就只剩下目瞪口呆的份兒,那樣子要說多狼狽,便有多狼狽。
「呵,俗話有雲曰:爬得愈高,跌將下來,勢必愈慘,三爺能得勢,並非其本身有多大之能耐,根子全在仁郡王身上,但消能扳倒此子,三爺實不足懼哉,若是全都無差使,要想達成此事,還真就難有着力處,而今麼,靶子已現,所差者,不外致命一擊耳。」
鄔思道淡然地笑了笑,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長須,一派了一番。
「嗯……,計將安出?」
鄔思道說得倒是輕巧,可四爺卻並未因此而興奮起來,此無他,弘晴要是如此好扳倒,早就不知該死多少回了,這麼多年下來,不止是八爺那頭多次設謀暗算弘晴,四爺也沒少跟着下黑手,可結果麼,不單沒能整垮弘晴,反倒令其愈發勢大了起來,而今更是竊據監國之大位,四爺實在不知還能有甚打垮弘晴的良機可言的。
「王爺無須擔憂過甚,真要說急,八爺那頭一準比王爺要急上幾分,若是鄔某料得不差的話,八爺斷不會坐視仁郡王就這麼逍遙下去的,唔,其必會耍上一手離間之計,概因三爺父子看似一體,實則已是分處兩府矣,只消放出風聲,說是陛下將效前明洪武帝立建文之舊事,必可令三爺大起疑懼之心,眼下倒未必能立竿見影,可於將來而論,卻是必有大用焉,終歸可尋上一個合適的契機,一擊足以致命,王爺坐觀其變可也。」
鄔思道此番倒是沒賣甚關子,神閒氣定地便將八爺一方可能的應對之策道了出來,就宛若親眼見着了八爺那頭的商議情形一般無二。
「坐觀?這……」
形勢已是如此之嚴峻,四爺實在是難有那等坐觀的閒心,縱使鄔思道已將道理解說得如此分明了,可四爺還是難以遂決。
「八爺要起大事,用的必然是陰損之手段,縱使能敗了仁郡王,也屬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之結果也,待得雙方搏殺一烈,陛下定會念及王爺的好,故,王爺只消耐心等候即可,所謂一動不如一靜便是這麼個道理,王爺且放寬心便是了,仕女圖該畫照舊畫了去,待得精品積得多了,大可請陛下前來鑑賞一番,圖個好印象自是不難。」
鄔思道乃當世有數之智者,哪怕四爺不說,他也能一眼看穿四爺的心思之所在,不過麼,這回他倒是沒出言譏諷,而是溫和地一笑,不緊不慢地便將個中之關竅好生闡述了一番。
「嗯,且就先如此也好。」
仕女圖自古以來便是有着特別的意義,隱喻的便是仕途,最適合隱士表達自個兒對仕途的期盼心情,卻又不失雅致,這大半年來,四爺之所以會常畫仕女圖,正是出自鄔思道的提點,只是圖已是畫了不老少了,可個中精品卻是不多,沒旁的,四爺的心很難真正靜將下來,這會兒聽得鄔思道還要其多畫,四爺心中當真是有些個哭笑不得,卻又沒旁的法子好想,也就只能是無奈地敷衍了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