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下參見小王爺。」
頤和園與暢春園本就只有一牆之隔,轉過一道彎角,一行人等也就到了地頭,弘晴方才在照壁後頭下了大轎子,腰都尚未挺直,就見一人已是從旁閃出,恭謹萬分地跪倒在了弘晴面前。
「子松(陳思澤的字)?」
弘晴定睛一看,立馬認出了來者,赫然竟是「尖刀幫」的總舵主陳思澤,不由地便是一愣,沒旁的,這麼些年來,「尖刀幫」已不再是當初那等大小貓三兩隻的小幫會,勢力範圍也不僅僅只是局限於京師西城,而是早已成長為巨無霸一般的龐大勢力,身為總舵主,陳思澤這幾年已是少有離開總舵的時候,有甚事,大體上都是由下頭人等出面辦理,而今居然親自跑此處來了,顯見必有要事發生,弘晴自不敢大意了去,招呼了一聲之後,便即以探尋的目光望了過去。
「小王爺……」
陳思澤生性謹慎,口風極嚴,並未因弘晴的探尋之意而說出內情,僅僅只是輕喚了一聲。
「嗯,進園再說。」
這一見陳思澤欲言又止之狀,弘晴自是更篤定其所帶來的消息一準極為的重要,自是不會在這等人多耳雜地地兒多問個不休,這便點了點頭,不動聲色地吩咐了一句,而後抬腳便向園門裏行了去……
「啟稟小王爺,屬下得知可靠線報,太子殿下勾連九門提督副將坤武、豐臺大營參將張參等數名將領,欲圖稱兵舉旗,或許便在這數日之間。」
進得園門,弘晴並未急着去三爺所在的書房,而是領着陳思澤徑直回了自己院內的小書房,卜一落了座,陳思澤便已是緊趕着將所得之消息稟報了出來。
「嗯?消息確實?」
對於太子有反意一事,弘晴自是早有預料,此無他,自打二月老爺子回京師時起,太子便已是被打入了冷宮,之所以沒再次被廢黜,不過是老爺子要其來當一擋箭牌罷了,待得老爺子整頓好朝綱,其再次被廢已是遲早的事兒了的,此等情形,太子自己未必便不知,他要想上位,也就只有行「玄武門之變」,否則的話也就是混吃等死的命罷了,當然了,真要預測到太子何時會反,卻是超出了弘晴的能力範圍之外,在弘晴想來,太子即便要反,也理應不會在這等老爺子還在京中之際,而是該選擇老爺子再次出巡之際,方能有一線之希望,而今,陳思澤居然如此篤定地說出了太子的造反圖謀,饒是弘晴生性沉穩,也不禁被嚇了一大跳。
「回小王爺的話,消息確鑿無疑,坤武手下中軍官彭明乃是我『尖刀』中人,據其所言,太子這數日接連召見一干將領,密議連連,如今已下了衣帶詔,彭明曾親眼見過此詔書,當不致有假!」
這一見弘晴如此訝異,陳思澤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趕忙將消息來源細細地解說了一番。
坤武?這廝不是與八爺素來親善麼,怎地居然跟太子混一塊去了?不對味啊!
弘晴對陳思澤報出來的幾名將領都談不上有多熟悉,可對坤武這個九門提督衙門副將卻還是有所了解的,據弘晴所知,此人雖不是八爺門下,可往日裏卻是沒少在八爺門下走動,算是八爺一系的外圍人物,當初公推之際,此人保薦的也是八爺,還是較早上本的幾名官員之一,似這等樣人居然會跑去投靠了已日薄西山的太子,箇中若說沒有蹊蹺,弘晴又如何肯信。
「子松且先回去,加派人手,好生盯着,若有進一步消息,即刻來報。」
弘晴想了想之後,並未再追問個不休,而是簡單地吩咐了一句道。
「是,屬下遵命!」
事態緊急,陳思澤自是不敢大意了去,緊趕着應了一聲,便即匆匆地出了書房,自去安排相關事宜不提。
「啟稟小王爺,王爺讓您趕緊去書房一行。」
陳思澤去後,弘晴並未急着去內院書房,而是皺着眉頭,在房中來回地踱着步,細細地琢磨着太子欲造反之消息,正自沉思不已之際,卻見墨雨又匆匆地行了進來,小心翼翼地出言催促道。
「嗯,本貝勒這就去。」
三爺都已是又派人來催了,儘管尚未厘晴頭緒,可弘晴卻也不好再遷延,這便輕吭了一聲,抬腳便出了房,一路匆匆向內院書房趕了去。
「孩兒叩見父王,見過夫子,見過李先生。」
內院書房中,三爺與陳、李兩大謀士早已坐定,擺出的正是議事之格局,弘晴轉過了屏風之後,自不敢稍有遷延,緊趕着搶到了近前,規規矩矩地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
這一見弘晴姍姍來遲,三爺的眉頭不自覺地便微皺了一下,可也沒出言訓斥,僅僅只是聲線微冷地吩咐道。
「謝父王隆恩。」
弘晴對太子造反一事尚未釐清頭緒,自是不打算急着開口道出,這便恭謹地謝了恩,站將起來,垂手而立,作出一副恭聽訓示之模樣。
「皇阿瑪今日召爾前去,說的可是封王一事麼?」
三爺心緒顯然不太好,並未多寒暄,直截了當地便奔向了主題。
「回父王的話,確是如此,皇瑪法欲納八旗都統之聯名本章,封孩兒為郡王,只是孩兒並不願為此,已向皇瑪法請辭了。」
弘晴自是清楚三爺究竟在擔心些甚,也無意向其隱瞞,這便款款地解說了一番。
「哦?晴兒為何……」
一聽弘晴如此說法,三爺很明顯地鬆了口大氣,顯見是不願弘晴真就這麼獨自開府建牙了去,但卻並未加以置評,而是試探地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回父王的話,孩兒以為八旗都統聯名一事頗見詭異,箇中恐是有詐,是有人慾分化我誠親王府之策,故,孩兒不敢從也。」
三爺就一多疑的性子,不將話說透得話,只怕三爺連睡覺都難以安穩,正因為此,弘晴自是不會有甚隱瞞之處,這便將箇中道理都實說了出來。
「原來如此,只是……,罷了,此事阿瑪都記在心裏了,他日若是能乘風而起,斷不致讓你吃了虧去便是了。」
三爺今兒個之所以如此早便回了府,自是因聽到了老爺子欲封弘晴為王之消息,怕的便是弘晴受不得封王之****,真要是弘晴開府建了牙,表面上看起來誠親王府已是開枝散葉,可實際上力量卻是就此分散了開去,着實不是三爺所願見之局面,此際聽得弘晴這般說法,安心之餘,卻又不免覺得有些對不住弘晴,這便含糊地許諾了一番。
「孩兒多謝父王抬愛,自當效死以報。」
似三爺這等許諾,弘晴其實壓根兒就不信,沒旁的,「天家無父子」這麼句古話絕非虛言,而是實實在在的鐵律,別看三爺眼下說得好聽,真到了三爺登基為帝之後,那一準又是另一碼事兒了,畢竟三爺可不止弘晴這麼個兒子,現下王府里嫡子、庶子加起來都已有六人了,將來還指不定有多少呢,弘晴真要想上位,最終還得靠自己去爭取,此一條,早在弘晴立下大志之際,便已是想明白了的,當然了,心中清楚歸清楚,此際表忠上一番卻還是少不得之事了的。
「嗯,晴兒這話,阿瑪信得過,且自落座罷。」
三爺對弘晴的表態自是滿意到了極點,這便嘉許地點了點頭,煞是和煦地吩咐道。
「謝父王賜座,然,孩兒還有一事要稟。」
弘晴遜謝了一句,但並未就座,而是面色一肅,躬身請示道。
「哦?晴兒有甚事只管直說,阿瑪自當為爾做主。」
這一見弘晴面色肅然,三爺不由地便是一愣,可也沒多想,很是慷慨地便許諾道。
「啟稟父王,孩兒得到線報,太子勾連九門提督副將坤武、豐臺大營參將張參等數名將領,欲圖稱兵造反,舉事之時已近,恐便在此數日間。」
儘管對太子欲造反一事尚有些頭緒還未完全釐清,然則茲事體大,弘晴卻是不敢不告與三爺知,這便慎重無比地將陳思澤所言複述了一番。
「什麼?這,這如何kěnéng?此等大事,須開不得玩笑!」
三爺正自欣喜於弘晴的曉事,冷不丁聽得這般說法,頓時大驚失色,瞠目結舌了好一陣子之後,這才訝異無比地驚呼了起來。
「父王明鑑,孩兒所言句句是實,據線報所言,太子殿下已下了衣帶詔,詔令坤武等人行逆舉,共富貴,此事確鑿無疑,孩兒可以性命擔保!」
對於陳思澤,弘晴自是有着絕對的信任,他既是如此說了,那此消息一準便是真的無疑,儘管尚未看到實證,可弘晴卻是就此敢下個斷言。
「這,這,這……」
三爺本就不是個有大主見之輩,此際見弘晴說得如此肯定,心頓時便亂成了一團的麻,結結巴巴地支吾了老半天,也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一張臉時紅時白地變幻個不停,顯見是被此消息震撼得丟了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