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審理得很快,在由弘晴出面提交的大量證據面前,武求全與陳汝弼盡皆無可抵賴地服了罪,至於李光地麼,也上了請罪摺子,承認了識人不明、審核不嚴之大過,僅僅只過了五天,案件之審理已畢,張廷玉上結案本章,建議判武求全、陳汝弼絞刑,抄滅三族,李光地流配烏蘇里台軍前效力,帝閱後,以為過重,改判武、陳二人大辟,罰沒家產,李光地則免去本兼諸職,致仕留京候用,至於那數十個涉案的編撰們就沒那麼好命了,被處死三人,余者或貶或免,不一而足。
康熙四十五年六月初七,詔書正式下達,轟動一時的弘晴彈劾李光地一案便算是告了個終了,屢告不倒的「李不倒」終於還是倒了,儘管因着老爺子的偏袒,算是躲過了當頭一刀,可要想再恢復往日的權勢已是沒了kěnéng,只是老爺子對其的寵信似乎並未因此案而稍減,竟親賜南城宅院一座,以供其養老之用,似乎預示着李光地尤有起復之kěnéng。
李光地是否會起復,弘晴壓根兒就不關心,只消這廝不來煩自己便成,若再敢來,崩管是明還是暗,照舊打了去便是了,卻也無甚大不了的,那等庸人自擾的事兒,弘晴卻是不會去乾的,實際上,他眼下也沒功夫去關心李光地的境遇究竟如何,不為別的,只因新任工部尚書馬齊就是一甩手大掌柜,啥事兒都不管,偌大的工部全都丟給了弘晴,這可把弘晴給累慘了,每日裏忙得個暈頭轉向的,當真是起早摸黑,連軸轉着,沒個消停的時候。
工部排位在六部之末,可論及事務,卻絕對是六部之首,旁人掌控工部,大體上都有心腹幫襯,偏生弘晴原本的根基已被挖得幾淨,這乍然一接手所有部務,着實是手忙腳亂不已,好在畢竟在工部呆了幾年了,對各項部務就算不熟也還能zhidào一二,忙碌歸忙碌,卻並未出現啥大差池,勉力支撐到了八月初,總算是又超拔出了幾名干將,這才算是真正站穩了腳跟,掛着的雖是幫辦之頭銜,可已是管部之實。
康熙四十五年八月初一,十二艘大型漕船滿載着十二萬石糧,歷經一個半月之航行,順利抵達天津衛碼頭,這標誌着漕運改海運取得了階段性的突破,同月初八,兩廣總督郭世隆發來急件,言及澳門船廠再次交付大型漕船二十二艘,另有十二艘預計將於年底交付,累計涉及金額五十八萬五千兩白銀,兩廣總督府無力墊付,請求工、戶兩部協調,帝將此急件交予弘晴,着令北河總督衙門即刻撥銀給付。
康熙四十五年八月初三,去江南公幹半年余的四爺率眾凱旋而歸,帝親召其至乾清宮覲見,恩寵有加,賞賜頗多,並着其依舊管理戶部事宜,同月十三日,帝下詔晉直郡王胤禔為直親王;多羅貝勒胤禛為雍郡王;多羅貝勒胤禩為廉郡王,五爺、七爺、九爺、十爺,十二爺皆晉多羅貝勒,十三爺、十四爺皆晉多羅貝子,餘下諸未成年阿哥也多有賞賜,並諭令中秋大宴百官,給假兩天,以示普天同慶。
「皇阿瑪這是要作甚?」
普天同慶麼?於旁人來說,或許是如此,然則三爺卻顯然不在其列,實際上,自打得知詔書內容的那一刻起,三爺的眉頭就不曾舒展過,思來想去了許久,都無法理解老爺子突然大肆分封的根由之所在,無奈之下,只好將wènti擺到了桌面上,就等着陳、李二人能給出個合理的解釋了。
「要變天了!」
三爺這個wènti顯然不好答,似李敏銓這等也勉強夠得上智者邊緣的人物,都茫然不知所謂,眉頭緊鎖成了個川字,而弘晴麼,雖說zhidào是怎麼回事,卻又有所忌憚,並不想表現得太過,自也就裝起了糊塗,唯有陳老夫子卻是沒這個顧慮,可也沒明說,僅僅只是言簡意賅地感慨了一聲。
「變天?這……」
三爺顯然沒聽懂內里的蹊蹺,眼珠子轉了好一陣子,也還是茫然不知所以,沒奈何,只好試探着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聖上決心已下,太子危在旦夕矣。」
陳老夫子掃了三爺一眼,微微地搖了搖頭,顯見對三爺的反應不甚滿意,但並未賣甚關子,僅僅只是簡單地解說了一句道。
「啊……」
一聽陳老夫子如此說法,三爺當即便被震得個目瞪口呆不已,嘴張得老大,半天都沒緩過勁來。
「夫子,您是說聖上之所以大封諸子,為的便是固盤,以免因太子被廢而朝局動盪麼?」
三爺不明所以,可李敏銓卻是聽出了道道來,雖也被這等消息震撼得不輕,可反應卻是不慢,只是並不敢確定,這便從旁試探了一句道。
「嗯。」
陳老夫子沒再多解釋,僅僅只是面色平靜地輕吭了一聲。
「若如此,那,那……」
三爺愣了半晌,總算是回過了神來,精神一振之下,面色瞬間漲得個通紅,心情激盪之下,張口便欲問個究竟,只是話到了嘴邊,突然又覺得有所不妥,舌頭頓時便打了結,「那」了半天,也沒那出個所以然來。
得,老爹還是那般猴急,嘿,這就想着進東宮了?也不怕被噎死!
陳老夫子推斷出隱秘,靠的是真本事,至於弘晴麼,近半是佔了熟知大勢的光,可真要說到知曉wèilái的kěnéng發展麼,卻是比陳老夫子還要看得更遠一些,自是清楚此番廢太子還有着無窮的波折,別看三爺眼下已在奪嫡路上領先了一步,可真要想進東宮卻還是沒有kěnéng,倘若不知檢點的話,鬧不好魚沒吃着,反倒惹上一身的騷,只是個中隱秘太過曲折,弘晴卻是不打算在此時說破,也就只是靜靜地聽着罷了。
「王爺若是存着必進東宮之心,則必敗亡無地!」
儘管三爺沒將wènti真問將出來,可陳老夫子卻是一眼便看破了三爺的用心之所在,這便毫不客氣地給了三爺一記當頭棒喝。
「啊,小王,這個,小王……」
三爺確實正做着進東宮的美夢,只是不好意思說出口罷了,這冷不丁被陳老夫子這麼一棒喝,頓時有若被一大盆涼水當頭澆下一般,忍不住便打了個哆嗦,苦笑着說不出話來。
「王爺,夫子之意是說您只消平穩行了去,一切皆可盡在掌握,實無操之過急之必要,今上乃聖明之君也,王爺無須去爭,且待聖上安排便好。」
這一見三爺被陳老夫子說得個面紅耳赤不已,李敏銓唯恐三爺臉上下不來,這便緊趕着從旁解釋了一番,所言雖不中,卻也不遠了。
「嗯,也好,且就再看看也罷。」
三爺本就不是個魄力十足之輩,恰恰相反,性格上還偏優柔寡斷了些,此際見陳、李二人都不主張他去竭力爭取,心也就算是定了下來,只是決斷雖下,言語間還是透着股不甘之意味……
「八哥,大喜啊,您這回可算是風光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三爺那頭正就分封一事議論着,卻說八爺府上也自熱鬧非凡,不止其門下眾多奴才紛紛來賀,更有無數親近八爺的在京大臣們也全都聞風而動,生生將八爺府塞得個滿滿當當的,鬧得八爺一下午都在應酬不已,一直鬧到天已黑透,這才得了閒,拖着腳,滿臉倦意地剛走進後園的花廳,就見老十四滿臉笑容地迎了上來,嘻嘻哈哈地調侃了八爺一句道。
「同喜,同喜,坐,都坐罷。」
八爺人雖疲,可心情卻是極佳,這一見諸位弟弟盡皆起身相迎,心中自是更爽快了幾分,可也沒多言,僅僅只是一壓手,煞是和氣地吩咐道。
「八哥這回封了王,老三那廝可就難再專美了,想必此時正躲家裏嚎喪着呢,哈,一想到老三那嘴臉,小弟可是喝涼水都舒心來着,哈哈哈……」
老十這回也從貝子晉為了貝勒,心情自也是爽利得很,興奮勁一起,這便大嘴一咧,得意洋洋地拿三爺來開涮了。
「哈,十哥這話說得倒是,老三這回可就沒啥王爺的架子可端了,爽利!」
老十四原本前年開府建牙時就該封貝子,只是老爺子一直沒下旨意,拖了兩年有餘,這會兒總算是有了個頭銜,雖說爵位不甚高,可好歹算是有了,自也開心不已,這便跟着湊趣了一把。
「二位弟弟言過了,都是自家兄弟,哪有甚架子不架子的,不說這個,不說這個了。」
八爺這會兒正自興奮不已,自是樂得表現一下大度,笑呵呵地一擺手,止住了諸位弟弟的笑鬧。
「要變天了!」
眼瞅着八爺等人光顧着樂呵,卻渾然沒發現此番分封背後的隱喻之所在,陸純彥自不免頗為的感慨,這便幽然地嘆息了一聲。
「嗯?」
「咦?」
「這……」
……
陸純彥這等感慨一出,八爺等人頓時全都愣在了當場,一時間都有些個茫然不知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