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順利找到穆九所在的那個空間陵洵研究過儘量與白法師的施術環境相同,也就是說最好在落霞谷佈陣,而且時間上也要和那日的時間五行相對,正因為此陵洵才會如此心急因為他推算過與那日時間五行相同的最近日子,便是今天。
陵洵坐在金雕上,穿好了衣服,拍拍鳥頭說:「還是你好不負我。不像那幫混球。」
大金雕歡快地眯起眼,發出悠長的鳴叫聲。
自從穆九失蹤這金翅大雕在落霞谷上空哀鳴三日,便飛走不知去向。陵洵也是抱着試一試的心思將主意打到它身上。他從穆九那裏套話,等同於得知它喜歡什麼,再用這些東西做引果然順利將它引來。當日貪狼十萬大軍它都能以一己之力抵擋許久,更別說一個區區天羅地網陣,還扛不住它一翅膀。陵洵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金雕載着飛上天。
金翅大雕速度極快,幾乎沒用上一炷香的時間,便將陵洵送到落霞谷,陵洵很快找到了穆九消失的地方,將演練過千萬遍的陣術符文畫好,緩緩注入五行之力。
很快半空便出現了一個類似傳送陣的法陣,只是法陣的中心陣眼位置,漸漸顯露出猩紅的顏色。
「穆懷風,我準備過去找你了!」陵洵站在陣法前,等待着這永不超生陣露出它真正的模樣。
傳聲陣那邊的穆九卻並不像陵洵想像中那般高興,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凝重,「少期。」
「嗯?怎麼了?」
「少期……你確定要進入這陣法?」
「這還用說?」陵洵覺得穆九這問題問得莫名其妙,「我不確定,這幾個月忙活什麼呢。」
穆九深吸一口氣,「好,那我陪你。」陪你,無論是生是死。
陵洵顯然沒有領會到穆九說的陪他是什麼意思,還道:「你又不用做什麼,有什麼好陪的?」說完還壞笑兩聲,加重語氣,「乖乖等着我,三殿下。」
穆九輕輕嗯了聲,「我等着你,陵將軍。」
袁熙找到陵洵的時候,剛好看到那緩緩張開猩紅巨口的法陣,他的心幾乎要跳出來,沒命地向陵洵跑去,大聲喊:「無歌!無歌!」
然而陵洵卻好像完全沒有聽見,正向那陣法走去。
「無歌!風無歌!陵少期!!!你瘋了麼!你就不想想鍾離甘?那個人就那樣好,值得你為他尋死!!」
陵洵似乎終於聽到了袁熙的聲音,轉身看向他。
袁熙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幕,只見那人黑髮披散,穿着簡單的月白色寬袖長衫,衣擺迎風如羽化飛升的仙靈。他回頭看到他,唇邊漾開一抹淺淡的笑,好像化開了墨染的眉眼。
「子進,幫我照看好小甘。」他最後說了這句話,便縱身躍入那傳送陣中猩紅色裂縫。
「風無歌!!!不!!!」
袁熙其實是可以在那裂縫消失之前追上去的,他甚至可以和那日的穆九一樣,用自己的身體抵住裂縫,將陵洵反推出來。然而就是那片刻的遲疑,他錯過了,只能眼睜睜看着那裂縫消失,最後雙腿發軟地跪在地上。
「無歌……」袁熙痛哭失聲,雙拳一遍一遍往地上砸,直至砸出了血,說不清是更恨陵洵,還是更恨自己。
他其實一直都不明白,既然陵洵喜歡男人,那麼為什麼從來沒有考慮過他。他有哪裏不如那個姓穆的?他比他更早結識他,他和他患難與共,他最好的年華都有他相陪,憑什麼就不是他?然而直到這一刻,袁熙才清楚地意識到,他連穆九的千分之一都比不上。
他愛陵洵,卻沒有愛到不顧一切。
岳清帶着其他人緊隨袁熙之後趕到,只來得及看到陵洵跳入永不超生陣的那一瞬間。
「瘋子,風無歌你這個瘋子!」因為急着趕路,岳清鞋子和袍擺全都沾上泥土,然而他難得沒有嫌棄,只呆呆地看着陵洵消失的地方,嘴裏一遍一遍地罵。
到底愛到什麼程度,才要為那人尋死,還要和那人死在同一個地方,同一種死法?
這不是瘋子是什麼?
一旁的方氏兄弟,方珏哭得歇斯底里,方珂反倒成了沒有表情的那一個。曾經跟隨陵洵征戰沙場的將士們,也都流着眼淚跪下來,他們這些人中,有不少都曾受過陵洵重恩,如果不是陵洵,只怕大多數都沒有命享受今日的軍功富貴。
可是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通,這樣頂天立地,開心了大笑生氣了罵人,喜歡和他們講葷段子的少將軍,怎麼會為了一個男人去死呢?
不僅是這些人不理解,幾天後,當陵洵的死訊傳遍九州,所有認識陵洵的人都覺得震驚不已,王大和阮吉聽說了,連夜從漢中入京,尤其是王大,生生把一雙銅鈴大眼哭得就剩下兩條縫。在給陵洵發喪之後,兩人又主動向岳清提出請求,決定留下來跟在鍾離甘身邊。
陵洵進入法陣之後,便感覺有巨大的力量從四面八方襲來,不斷拉扯着他的身體,似乎要將他四分五裂。他努力用陣術護住身體,卻依然感覺胸腔要被什麼東西壓碎,漸漸口中湧出腥甜的味道。陵洵摸索到手腕上的串珠,意識逐漸模糊,他腦子裏最後只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活着,他要活着見到穆九,活着擁抱他,親吻他……
似乎感覺到周身的壓力減小,陵洵也到了強弩之末,再也無法支撐護體的陣術,只覺得向着無盡的深淵中直墜而下,好像永遠沒有盡頭。這樣的過程也不知道持續了多久,久到足以讓陵洵睡過去,再醒過來。
就這麼睡睡醒醒,時而清醒時而迷糊,陵洵再次睜開眼時,在漆黑的空間中瞥見一絲光亮,然而那光亮一閃即逝,接着猝不及防,他撲通一聲掉進冰冷的水裏,因為沒有準備,被結結實實地嗆到了,落水狗一樣撲騰起來。
「救命啊,救命啊穆懷風,我死了死了死了……」
陵洵只記得穆九說過,困住他的那地方有條地下暗河,因而此時落入水中,他非但沒有驚慌,反而心中大喜,扯開嗓子嚎起來,然而嚎着嚎着,他才發現不對勁,怎麼喊了這麼久,穆九都沒有來救他。
作天作地也要有人買賬才行,發脾氣的前提是有人寵。陵洵不喊了,也不撲騰了,自己乖乖從水裏游上來,可是這舉目四望都是黑漆漆一片,岸在哪裏?
陵洵想要喚個陣術出來照明,可是他想要施術時才發現,體內的五行之力竟然完全感覺不到了,想到穆九說過,空間裏無法施展陣術,陵洵這才知道怕,心說哎呀這下完了,倘若一直摸不到岸,他豈不是沒等抱上老婆就淹死了?
抱着這個信念,陵洵一直逼着自己朝一個方向游,還在心裏編了個小曲,唱一句劃一下水,當作打節拍:「穆懷風呀,你不是人呀,把我個心來騙呀,小妖精呀,你等着我呀,等我抓到你呀,把你個身來欺呀,翻紅浪呀,入洞房呀,我快活呀,你求饒呀……」
唱到後面,陵洵自己也不知道他在唱些什麼,四肢如有千斤重,在水裏劃得越來越慢,到最後開始不斷嗆水,幾乎無法再讓自己浮在水面上。
終於,他榨乾了體內最後一點力氣,眼皮發沉。
水中漸漸不再有划水之聲
穆懷風,我終究是找不到你了……你等不到我,就自己一個人在河畔吃草吧,誰讓你拋下我。
就在陵洵吐出一串氣泡,悠悠蕩蕩向水底沉下去的時候,忽然有個人游過來,抱住他迅速向水面游去。
陵洵感覺有人在用力按壓自己的胸膛,迫得他猛地咳嗽出來,嗆出一口水,第一反應是續上昏迷前沒唱完的兩句詞:「翻紅浪呀,入洞房呀……」
周圍不再是一片黑暗,不知從哪裏發出的微光,待視野一點一點變得清晰,陵洵終於看見了穆九的臉,就那樣真切地出現在他面前。
「懷風……」陵洵努力眨巴兩下眼,以為自己是已經死了,現在化為幽魂飄到穆九面前,所以他接下來做了件特別傻的事。他在穆九面前揮了揮手,咧開一嘴白牙笑,「你是不是看不見我呀?」
穆九卻沒有說話,只是直勾勾盯着陵洵,那眼神有點嚇人,像快要餓死的人終於看到了大白面饅頭。
白面饅頭陵洵這時才發現,穆九的臉色特別難看,他眼下黑青一片,眼中佈滿血絲,抓着陵洵胳膊的手極其用力,而且神情也不太對,陵洵琢磨了琢磨,正想說點什麼,卻被穆九一下抱進懷裏,那力道狠的,簡直要把他活活勒死。
「餵……穆懷風,你他娘的……」陵洵想罵穆九發的哪門子瘋,可是後面的話卻說不出來,因為他就要斷氣了。
就在這時,穆九沙啞到幾乎讓他認不出來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陵少期,我等了你兩個月……終於可以睡了。」說完,穆九竟是乾脆利落地直接抱着陵洵睡着了。
陵洵聽到穆九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還有點臉紅耳熱,可他沒想到,穆九說的可以睡了,就是字面上的睡。
陵洵抬起頭看了看穆九,湊上去在他唇上輕吻,然後也沒出息地睡着了。
都說小別勝新婚,然而在時隔幾年之後,兩人第一次唇齒相依,相擁而臥,最後竟真的只是特別純潔地,睡了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