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塵谷。
清風拂綠,花碟芳菲。
碧澈泉溪邊,漫天粉色花瓣在天地間旋轉幾瞬後輕息落地。一條潔白的綾緞隨意掠過,再次卷飛了一片粉紅。
纖腰似柳,雪絹紗質地的裙擺綻放優美弧度,像蜻蜓點水般蕩漾開圈圈漣漪。每過一處,紛揚起的花瓣圍繞在裙邊持續好幾個來回,最後隨着衣裙漸停,花瓣溫順地飄落下來,沒有規則地散在雪絹紗裙上。
一曲舞畢,她在塵花樹旁席地半坐,清麗的臉上眉眼靈秀。
五歲的顏若傾對舞蹈已是舞得空靈絕美。一襲聖潔的雪絹紗曳地裙鋪了一地,粉色花瓣暈染開來,出塵脫俗。
兮兒看得心念沉醉,木木地開口讚嘆:「小姐你真美……」。
小姐的舞蹈永遠看不膩,這是兮兒的評價,再唯美的辭藻都無以描繪,如果沒有……
如果沒有嘴巴上大塊青黑色胎記!
顏若傾,眉似柳,眸如星,玉鼻嬌俏可愛,惋惜的是那塊自打出娘胎起便緊跟隨她的青黑色胎記,嘴巴四周一圈皆是,就像被污泥糊了嘴,極其滑稽醜陋。
他怔怔地看着不遠處的她。
那女孩應該比自己小一歲,五官沒有打開,忽略胎記,她的容貌很美,難以想像長大後會是如何的絕色。許是天妒英才,老天爺在她身上點了塊污穢,生生將女孩的美破壞了。
……
「虛淨大人……」
竹屋清雅,矮桌緊挨着竹牆,幾束粉色塵花插在白瓷瓶內置於裏邊。往上,是一副枝吐花苞,塵花半開半合,在雪地里努力盛開的掛圖。
「此畫名為離雪傲塵圖,乃老身外甥女所作,一花一枝皆為實物。塵花,花開無葉,葉露花謝,花葉生世不相見。先生以為如何?」說着,虛淨大人一手輕擋廣袖,一手拿起矮桌上的紫砂壺給對面男子斟茶。
杯盞裊裊升起一縷摻着竹香的霧氣,男子浮躁的心略略平靜,卻無法真正靜下來。他神色焦灼,張口欲表述自己此趟前來的目的,當對上虛淨大人淡漠的臉時又無從說起。
該說的已經全說了,想必虛淨大人非常清楚,他還需要多說嗎?男子咽回滿腹愁緒,順着虛淨大人的話抬頭觀賞竹牆上的離雪傲塵圖,暗暗吃驚。
嚴寒冬雪,塵花無所畏懼,傲然獨綻。世間竟有如此纖塵不染,不帶俗氣,又隱隱透着倔強的畫作。更重要的是,此畫並非全是水墨,那花瓣瑩潤色均,比長在土裏的鮮花更美幾分,到底是用何法子保存下來的?
「此畫……真美……」他翻遍腦中詞彙也無法形容。
塵花,花開無葉,葉露花謝,花葉生世不相見。
他暗暗呢喃數遍,站在男子身旁,雙眼望着離雪傲塵圖一眨不眨。圖上,恍惚跳出某位少女翩翩起舞的潔白身影,在塵花樹下回眸。
「姥姥。」一聲綿音在門口響起,軟軟甜甜地流淌進他的心底。
有客人。
第一次見到外人,她有些不知所措,安靜地站着沒有進屋,隱藏在面紗後面的臉看不清情緒。
他對上她的眼睛,那雙眸子美極了,水靈靈的,看得他的心柔軟得比水還要柔,忍不住微微一笑。
她錯愕,也眉眼彎彎地回他笑容,可是隨即想到面紗後面嘴巴上的胎記,笑起來……一定很恐怖。她垂下眼瞼,眼底划過黯然,扭頭跑開了。
他想也沒想,鬼使神差地追了出去。
……
塵花樹下,她宛若世外仙子,立在泉溪畔白衣飄飄,風中有淡淡的甜味。
「我見過你的樣子。」
聞言,她轉過身惶恐地看着他。
「你別怕,我覺得你很漂亮,一點都不醜,我……我能……跟你做朋友嗎?」
她在他眼裏是聖潔的,純白的。他的心很忐忑,自己能跟仙子一般的她做朋友嗎?她會同意的對吧?
「我……」
「少爺——」
不等她回答,竹屋內的男子已告別了虛淨大人,走出來準備帶少年回到他們的世界裏去。
他的手被男子牽着往外走,一步一回頭地凝望。
她安靜地立在塵花樹下,看着他越走越遠,直到紛揚的塵花迷離了視線。
他最終萬分不舍地轉過身,背對她離去。
等我,我一定會來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