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瀰漫到深沉的時候,小五才送走了梅景鉉。
臨走前,男人深深吻了她的唇,說:「保重。」是他要保重才是。
她擔心他勝過擔心自己,但現在自顧不暇了,只能離開他,這樣才是一種保佑。
回到了酒店裏,小五立即把手機拿了出來,拔了手機卡,繼而衝進了下水道里。
這還是梅景鉉買給她的手機卡,如今,形勢所逼,她只好斷了所有的聯繫。
晚餐,她是跟秦禾一起進的。期間孟青,孟寧兩個都過來作陪。這正好撞到了她的槍口上。
她必定要報復他們兩個的。
孟寧今天晚上的打扮得十分出眾,窈窕的身材,配上一席溫柔可人的小黑裙,走起路都是搖曳生姿。然而,但秦禾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她的身上,看她胃口不太好,秦禾還熱心無比地給她佈置了幾道江西的名菜。
她對蓮花血鴨這種菜品聞所未聞,但想來是陳歸寧生前愛吃的,於是就嘗了幾口。
孟寧的目光落在她和秦禾之間,晃來晃去的,好像他們兩個有什么女干情似的——她猜對了。
孟青滿臉堆笑,他習慣了點頭哈腰,現在也是舉起了杯酒來:「小五,還沒祝賀你在斗瓷大賽上獲得勝利,老哥我敬你一杯。」她端起了酒杯,只把冷眼瞧着孟青,並不喝下。又聽孟青故意「討教」道:「小五,你的那些鑑定手藝哪裏學的?」
她冷冷開了口:「三哥,我在哪裏學的,和你有什麼關係嗎?」
孟青頓時尷尬極了,不過,他的反應也夠快:「小五,你忽然在鑑定方面這麼厲害了。三哥這是真的很好奇啊!」又對秦禾道:「老闆,你是不知道。小五從前連高仿都做不好,就在上海呆了幾個月什麼都會了,你說她神奇不神奇?」
&我什麼都會了。」她把茶杯放下:「但是三哥,這還是和你無關。」
孟青訕訕然坐了下來。換了孟寧假模假樣關切道:「小五,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必了。」她看了一眼對面兩個人:「孟青,你是我哥哥,我怎麼能讓你給我倒茶呢?還是我來給你敬一杯茶。」說完,她站起身來,卻是自顧自到了一杯熱乎乎的開白水,然後走到了孟青的面前,舉起了自己的杯子。
孟青連忙裝腔作勢地去接:「太客氣了。」
下一秒,她的手一傾斜,杯子裏的熱水全部潑在了孟青的身上。
頓時殺豬一般的慘叫響徹大廳,而孟寧也從座位上跳了起來,拽了手帕就給孟青擦拭起來。又朝她大吼道:「小五,你幹什麼?!」
&幹什麼?秦老闆,你有沒有興趣聽聽,我怎麼被趕出家門的?」
秦禾也放下了茶杯,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你說。」
她掛上一抹別有意味的笑容,卻是對秦禾說的:「那日,有人上門來找爺爺的麻煩,是我的這兩位好哥哥,好姐姐,把我推出去給爺爺頂了包,我當時還小,什麼都不懂,活該挨了別人一頓打,還瞎了一隻眼……」
聽到這話,秦禾手中搖晃的高腳杯落在桌面上,他的手不穩,半杯的葡萄酒都濺了出來。
小五走到了孟寧的面前,笑容更燦爛了:「二姐,你記性好,你說是不是呢?」
&小五!」
孟寧氣的渾身發抖,但小五所言句句屬實,她一時間都不知道怎麼反駁回去。但忽然意識到什麼,孟寧看向了秦禾。
她不怕小五,不過往日秦禾的積威甚重,她現在反而不敢開口說話了。
&板,這都是陳年往事了,當時我們還小還不懂事……」孟青開始狡辯。
但秦禾沒有聽他們的辯解,只冷冷吩咐了幾句。忽然兩個保鏢走了進來。一看到老闆動用了保鏢,這下連孟寧都慌張了。
不過孟青是一個勁地哀求她:「小五妹妹,你大人有大量,以前是我們不對……」
而孟寧還算有點骨氣的:「小五,你要是想拿我們出氣就儘管來好了,二姐會怕你啊?!」
孟青猛地拉了孟寧一把:「二姐,你是不是傻?!快跟小五道歉啊!」
但孟小五冷笑着說道:「哦,說一句抱歉就可以完事了。我什麼都沒做錯,被你們害的失去了左眼……你們說說,我這擱哪裏說理去呢?」
秦禾走到了她的身邊:「小五,那你想怎麼處置他們?」
&禾。」她忽然改了稱呼,旁邊的孟寧渾身顫抖了下。卻看這個昔日懦弱的妹妹,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不太想再見到他們了,不過,這一筆賬也沒那麼容易算清楚。這樣好了——嗯,你先把他們兩個的左眼給我挖下來再說。」
剛剛說完,孟青就嚇得跌倒在地,孟寧也是臉色鐵青。
這是他們那個懦弱的孟小五妹妹嗎?一開口就是這麼惡毒的話語!
但秦禾連看也不看他們兩個,他只乖乖聽着她的吩咐:「去他們兩個帶到後院去,挖出眼睛。」
&老闆!」孟青嚇得「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又是磕頭又是求饒:「我們當時也是迫不得已啊!小五,你高抬貴手,三哥自己打自己一百個巴掌,你繞過我!你饒過我!」說完,他就先自己扇了自己一耳光,接着又是一耳光。
看到三哥這麼沒骨氣的樣子,小五反倒笑了。她看着孟寧:「那你呢?」
孟寧只是死灰般絕望地看着她和秦禾,對於女人來說,失去愛的男人比失去眼睛可怕多了。
秦禾的耐心不長,他已經下了命令讓保鏢把這孟家姐弟給拖出去。三個身高馬大的保鏢,頓時就把他們兩個給包圍住了。
&等。」小五微微一笑,湊到了秦禾的耳邊,悄悄說道:「我改變主意了,這兩個人害了我這麼苦。只挖掉一隻眼睛太便宜他們了。雲坤,你教教我怎麼使用陰陽尺,我想親自用陰陽尺慢慢折磨他們,要不然,實在不解恨。」
秦禾主動伏低了身段,說道:「師父,折磨人容易,不需要非得用尺子。」
她點了點頭,為了打消他的猜忌心。又道:「要不然,你替我處理了他們便是。不過別讓他們死的太容易,要不然,我這口氣真的難咽下去。」
秦禾現在一心討好她,怎麼會錯過這個機會。於是道:「既然是你的仇人,那師父你親自動手便是。」
&她轉過了身子,端着架勢的模樣,依舊有風華綽約的影子:「秦禾,我真高興,都幾十年過去了。你還對我這麼好。」
只這個側影,只這一句,又讓誰的心死灰復燃。
秦禾當然對她好,三十年前,是師父點燃了自己的生命,是她的溫柔和笑容,讓他找到了方向和歸屬。要不然,他只是個渾渾噩噩過日子,不知道自己為何存在的鬼魂而已。她要他的一切,他都願意給,等的也不過是一句陪伴。
現在,他終於等到了冰釋前嫌的這一天。又怎麼能不滿心喜悅?
想到這裏,他真的想把她擁入懷中。好好寵愛,然而小五退後了一步,捂住了左眼。
她察覺到秦禾被自己撩撥起來了,不知道這男人發起瘋來會做出什麼事,得趕緊滅掉他的慾念才是。於是紅了眼眶:「秦禾,我現在是個瞎子,你會不會看不起我?」說完,她撩起了左邊的劉海,把淡淡的傷痕,以及沒有神采的眼珠子給他看。
秦禾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他從來沒注意她的左眼。此時此刻,小五把瞎了的眼睛給他看,這殘破的一幕,又讓他愛憐之心大起。
&父,你別難過。」他安慰道:「我會想辦法幫你把眼睛治好的。」
她吃了一驚,沒想到秦禾這麼說。但只能演戲下去:「治不好了,醫生說已經無法醫治了。」
&說治得好就治得好。」他靠了過來,堅定地道:「師父,我不會再讓你受傷害。」
她心念動了動,心中啞口無言。只能念出一個:
過了幾日,北京這邊的事情處理完了。秦禾就要帶她回南京去。
不過臨走前一天,二少爺梅景鑠過來找秦禾談生意,和她再次不期而遇。
現在在二少爺心裏,自己不僅僅是個叛徒了,還是個勾引了他哥哥,一心想做他嫂子的壞女人。也難怪梅景鑠這麼氣呼呼地。
但是梅景鑠不質問她,只是質問了好友秦禾:「你為什麼還留着她?!難道那天你眼睛瞎了,沒看見她是我哥哥的人嗎?!」
秦禾平視着他:「小五還是我的人,這一點不會改變的。」
梅景鑠何等心思的人,已經從這幾句話中聽出了名堂:哦,秦禾也叛變了?!他現在也看好了哥哥,所以故意保護了孟小五?!是的了,太天真的,還以為北京和南京還有翻盤機會的人是他。這兩處地方一丟,梅家繼承人的確要改寫了。
可是他不會善罷甘休,道了句:「那好,我們回南京走着瞧。」就離開了這裏。
看到梅景鑠來去雷霆,小五也是倒吸了一口氣:二少爺現在大概要恨死自己了。
上午乘坐了飛機,下午,他們就回到了南京。原班人馬走的,還是原班人馬返回。只不過,現在變成了她跟秦禾一起走。
回到了知芳齋,秦禾甚至讓她先進門。
總裁辦公室里只有一把老闆椅,秦禾不坐,她也站着,只不過裝作欣賞他辦公室的藏品。
牆壁上,掛着林良的《蘆雪雙雁圖》軸,朱耷的《雙禽圖》軸。這都是價值千萬以上的古書畫珍品。博古架上,擺着宋代窯青釉帶托執壺,鈞窯的天青釉玫瑰紫斑碗,還有乾隆款的豆青釉雙耳公主冠瓶,這些也是古陶瓷中的精品。
粗略估計,光是她所能看到的古董,價值加起來都不下五個億了。
秦禾在南京蟄伏多年,搞活了整個夫子廟古玩市場的生意,手筆還真的是財大氣粗。
&父。」秦禾偏偏走了過來,他就停在她身後兩步的地方。不多不少,拿捏好了分寸。這是從前,他跟陳歸寧朝夕相處的時候養成的習慣。知道師父不喜歡別人靠近她,但她一看古董往往容易走神,所以近一些才能夠讓她聽得見。
小五卻沒被古董所迷住,很快就轉過了身。
&父,如果喜歡哪一件跟我說一聲,晚上我叫人送到你的別墅去。」
她假裝笑了笑,內心的空虛在於和梅景鉉生生分離。再好的古董也填不滿。但,樣子還是要做的。她接受的心安理得:「那就多謝你了。」又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對了,你說有辦法醫治我的眼睛,那你說說怎麼醫治?」
&父。」秦禾謙卑道:「這件事,您交給我去辦就成。」
&她也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只是道:「那你需要多少時間準備?」
&需要多少時間。」秦禾的目光深邃了起來:「也許很快就好。」
&我需要做什麼準備嗎?」
&需要什麼準備。」秦禾躊躇滿志道:「我一定會讓你好起來。」
她點了點頭,只是覺得秦禾的話裏有話,也不知道他到底想「怎麼」醫治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