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這個世界體系適用於陰陽師,還是匡擾有進步了,總之,他現在感知更加敏銳,靈力的掌控也更加精準,按理說這是好事,但現在造成的最直接後果就是,他又醒了。
即便那真是很微弱的妖氣,微弱到和之前相比簡直就像不存在,他也感受到了。就像是蚊子的叫聲再小,只要聽到就會無法忍耐跳起來。
天天這麼搞這群妖怪還讓不讓睡覺了!!
一晚上連續被弄醒兩次,是個人都會有脾氣,更別提最近一直沒休息好的匡擾。
他黑着臉,將結界範圍張開最大,山兔跳起舞,一人幾個式神閃電一般衝出屋子!
山兔是小妖怪,攻擊不高,但她跳舞可以增加匡擾和式神們的速度,匡擾做過實驗,得出的結果喜人。
因為山兔的速度加持,使得奴良鯉伴一來,就碰到極為尷尬的一幕——
他的腳尖剛點在庭院的樹梢上,還未站穩,匡擾和他的式神就站到了他的面前。
雖說滑頭鬼總是偷溜到人家家裏,可一來就被發現還真是少數。
場面,似乎有些不太自然,但那麼容易尷尬,奴良鯉伴就不是滑頭鬼了,於是他露出招牌的睜左眼的表情,瀟灑的說:「呦!」
匡擾瞬間就冷靜下來了。
他問:「和陰陽師有關的,遊人鯉?」語氣沒有起伏,但明眼人一看就知曉他正在憤怒之中。
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從一個徹底的人變成現在這樣,但這麼大的妖怪,還真是和陰陽師有關啊!
「是的,你今天這副樣子,還真是個陰陽師?」奴良鯉伴笑吟吟的反問。
茨木童子不在,匡擾嫌櫻花紋和服太娘,早早換回原本狩衣。
「這個不錯,下次就不會有人認錯了,上回鴉天狗質疑我很久,一直在念叨你怎麼會是陰陽師。」奴良鯉伴又說,竟然露出和他很熟稔的樣子。
這根本就是個不按套路出牌的妖怪!也是,從那天他能那麼坦然的胡說八道,還和陰陽師談笑風生,就該知道這是怎樣的傢伙了。
的確是,蠻意思的妖怪。匡擾面上那些憤怒防備之姿赫然消失,他目光恢復平靜,悠然道:「這幾天都是你的人在?」雖是疑問,語氣卻篤定。
「妖怪管轄的地方忽然來了陰陽師,組裏那些小傢伙都鬧着不敢出門,我總得去看看,」奴良鯉伴似乎也正經起來。
他這麼說確有其事,這些天匡擾滅了不少妖怪,都是主動闖進門或是和貪婪的人勾結的妖怪。但不知怎麼傳出去就成了專門來消滅妖怪的陰陽師,鬧的妖心惶惶,很多小妖怪都不敢出來,對於這個結果匡擾略有耳聞。
畢竟他足不出戶,他的式神們可都出去打探不少消息,現在,對眼前之人已然有了猜測。
黑髮,二代,鯉,還有他那天提出的奴良二字。
「請坐吧。」匡擾轉身,拉開房門,邀請奴良鯉伴進來入座。
奴良鯉伴沒多餘的質問和懷疑,就這麼大大方方的進入了一個陰陽師的家。
這是一座徹底的和式的建築,裏面也都是和式風格,坐在榻榻米上,一人一妖面對着面。
幾個燈籠鬼馬上打起精神,努力的發出最亮的燈光,跳出來或站在榻上,或站在柜子上。屋內亮如白晝。
匡擾一個眼神,蝴蝶精趕忙沏茶,身上鈴鐺叮噹作響。
雪女與白狼一個站在門口,一個站在匡擾身後。
沒一會,茶端了上來。
「無論是妖怪還是陰陽師,我見得多的都喜歡喝酒,反而是貴族大名們喜歡喝茶。」端起茶杯,奴良鯉伴細細觀察,品味。
因為母親是公主的緣故,他也對茶之一道甚為了解。
面前的茶杯觸感與紋理都極為搭配杯中之茶,甚是講究,雖然是一個小妖怪沖泡出來的,那姿勢卻極為熟練,小妖怪絕不會有此品味,定是跟隨自己的主人才會如此。
組中妖怪多飲酒,茶又是奢侈品,人類也甚少飲用。自從母親離世後,他幾乎沒有這樣與人共品茶的日子。
面前的少年最多不過十七歲,態度從容不迫,舉止不凡,毫不拘束,卻又透着幾分文雅。想來是教養極好的家庭出身,再看他身邊的式神,也都不是簡單的角色,陰陽師中目前數得上名的也只有花開院家了。但花開院一直都在京都,他們也不會放這麼好的苗子跑來江戶這個妖怪們的盤踞地。
他對匡擾更好奇了。
『碰!』裏屋不知發生了什麼響起巨大的響聲,匡擾神色一動,放下茶杯說:「失禮了。」
他幅度很小的頷首,合攏的摺扇在胸口處一點即離,起身走進裏屋。
「這位妖怪小姐,也是雪女吧?」匡擾離開後,奴良鯉伴扯開了話題。
雪女歪頭看了他一眼,點點頭。
「和我組內的雪女很不同呢,」奴良鯉伴說:「如果不是因為迷上了父親,她是不會加入我們的。」似是想到自己熟悉的雪女,奴良鯉伴勾起一抹淺笑。
「她很幸福。」雪女說。
「哦?為什麼會這麼說?」奴良鯉伴目光忽然變得緊迫。
「你的笑,很溫柔,」雪女沉默了一下,又說:「就像擾大人面對我一樣。」
奴良鯉伴的視線緩和下來,雪女那句『她很幸福』,讓他差點就反問『你不幸福嗎』這句話。還好,他沒有看走眼。
正在此時,匡擾出來了,他身後還有一個穿紅色和服的小孩子抓着他的衣角。
這是,座敷童子?奴良鯉伴目露驚訝。
「他一醒來找不到我就急了,」匡擾摸摸座敷童子的頭,低聲說:「姑獲鳥。」
窗外一道身影閃過,落在屋中,化作一位頭戴斗笠的女性。
匡擾眼帘低垂,輕聲說:「過去吧。」
紅色和服的小孩揉揉眼睛,撲向姑獲鳥,姑獲鳥溫柔的抱住他。
這些妖怪過的很好,和陰陽師相處愉快。
得出這個結論,奴良鯉伴這趟行程目的已算是徹底達到。
這樣的人是不會對那些小妖怪出手的,也不會強迫妖怪成為式神,更不會像是傳聞中對妖怪趕盡殺絕,他撐着下巴微笑起來。
「奴良鯉伴。」黑髮的大妖怪舉起杯子,妖化而變成金色的眸子透着矛盾的慵懶與銳利:「以後有什麼問題都可以來找我。」
這算是一種許諾了?匡擾點點頭:「那就多謝了,奴良組的二代目。」
奴良鯉伴完全不驚訝對方知曉自己的身份,而匡擾也沒有因為他的身份而改變態度。
他再度坐下,波瀾不驚的端起茶杯:「陰陽師,匡擾。」
二人相視,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像是達成了某種約定,以茶代酒,共同飲下。
直至天亮,奴良鯉伴才回到奴良組。
他找到了自家老爹:「組裏有些人,要注意一下了。」那些刻意傳話,故意引起恐慌的不安好心之輩。
「怎麼,」半躺在地上打瞌睡大妖怪抬頭,狹長的眸子睜開,金褐色的瞳仁盯着他「想要接手奴良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