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停車場的路上,趙逢青和江璡的交流僅限於表情。
他始終平平靜靜。
她則偶爾微笑以示謝意。
其餘時間,彼此像是陌生路人。
他沒有問起她高中的事,她也當自己不曾認識他。
趙逢青想,他倆確實是陌路人。除了有過一夜酒醉之外,連認識都談不上。
事情過去這麼多年,大家都成年人,早看開了。
她這趟不過蹭個車睡覺而已。
江璡的車還算低調。在這個豪車滿大街跑的s市,他的寶馬6系並不張揚。
江璡一聲不吭進去駕駛位,既不招呼,也不主動幫她開車門。
趙逢青自顧自去了後座。
她打量着車的內飾。
很簡潔。除了車枕,別的都沒有。而且是全男性化的色調。
她抱起一個靠枕。軟綿綿的,好舒服。
於是她飯後的困意頓起。
趙逢青在後座換了幾個姿勢,只差沒橫着躺下了。她大概想了下回家的路線,最後選擇了太陽照射沒那麼頻繁的左側。她側頭靠在的頸枕上。閉上眼,睡覺了。
意識模糊前,她閃過的想法是,這車隔音真好。很安靜,似乎與外界都隔絕了。
之後,她安然入睡。
江璡在紅燈前停車,望了眼後邊那睡得香甜的趙逢青。
由於車子掉了頭,如今左側車窗有太陽斜射/進來。她那些細短的髮絲都清晰可見。
這個紅燈長達兩分鐘。
江璡轉眼望着前方的車流,開了音樂。
趙逢青沒有醒,睡得一動不動。
綠燈亮時,他方向盤轉左,更改了原定路線。
因此,趙逢青醒來後,很想發脾氣。
她被他吵醒,已經不悅。
他居然還半途扔下她,留下無情的一句,「開會地點改了。」
趙逢青拽過背包,立即下車。然後一甩車門,恨不得把這門甩爛。
江璡的車子絕塵而去。
她轉身直直往前走。
走了幾步,才發現,自己不認得路。
這裏是s市未拆建的舊城區,周圍的建築都有好些歷史了。前幾年有報道說,政府打算在這個地段舊城改造。
報道一出,樓價狂漲。
幾年過去了,樓價翻了幾倍,拆遷一直沒動靜。
趙逢青張望着周圍的店面,然後打開手機地圖查找公共交通工具
這一查,脾氣更大。
方圓兩公里都沒有地鐵站。最近的公交車站,不能直達。
這說明,她要繞大半個s市才能回到公寓。
趙逢青背起背包,朝公車站的方向走。
途徑一家花店。
店面不大。
趙逢青之所以留意到,是因為花店門前,站着一個美女。
美女正在擺弄外面的花籃,側臉的弧度溫婉清麗。
趙逢青心裏吹了聲口哨,毫不避諱自己欣賞的目光。
美女也許是察覺到旁邊的視線,抬起頭來。赫然是面若桃花,端倪如畫。
&好。」她點頭笑了下,「需要買花嗎?」
趙逢青搖頭。走過店門時,她瞥到玻璃上張貼的招聘啟事,於是停了下來,「這店招工嗎?」
&的。」美女朝趙逢青一笑。溫柔的笑容,燦爛了身後破敗的街景。「想招個幫忙的。」
&我來應聘吧。」趙逢青笑了。花店的活計她沒幹過,不過聽着就是打雜的。而她最能幹的就是打雜。
美女很是詫異,坦白說道:「我這店生意馬馬虎虎,薪水開不高。」
&做起來的話,可能也就馬馬虎虎。」趙逢青實話實說。
美女噗嗤一下笑了,「那就試試好了。我招工一個月,來了三四個應聘的,就你最爽快。」
&許這就是緣分。」趙逢青隨口瞎掰了一句。
上了一個星期的班之後,她明白了,這是孽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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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天氣很好。
風和日麗,萬里無雲。
花店的風鈴一響,趙逢青笑容滿面,「歡迎光臨。」回頭看清來人後,笑容僵了半秒,繼而變得更加燦爛。
這陣子她不知道撞了什麼邪,接二連三碰到同一個人。而這人,她不太想見。
江璡看到她,並無意外。又或者是,他那習慣冷然的臉,做不出其他的表情。他走進來,問道:「柔柔呢?」
嗯,花店老闆娘叫做柳柔柔。人如其名,柔得滴水。
趙逢青笑容未變,正想回答。
旁邊有一道欣喜的聲音響起,喜得毫不掩飾。
&柔。」江璡轉向柳柔柔。
趙逢青明白,這種場景,她保持沉默就行。
柳柔柔咬咬唇,羞怯瞥了眼趙逢青,然後面頰飛上一抹紅雲。她上前拉起江璡的手,悄聲問:「今天怎麼過來了?」
&好路過,下午沒什麼事,就來找你了。」
趙逢青發現,江璡和柳柔柔說話時,聲音偏沉。她把他的話在腦海里重複了一遍,再一個一個地數。嗯,這句話的字數還可以。
&姐,你先看着店。」柳柔柔比趙逢青小五歲,所以都是這麼稱呼。
柳柔柔挽起江璡的手臂,往樓上走去。
男的俊,女的美,十分登對。
趙逢青只瞥了一眼他倆的背影,然後就繼續搬運花盆。
江璡在她敘述的故事裏,是男主的重要角色。可反過來,在他的人生中,她連路人甲乙丙丁都算不上。
一廂情願的投入,從來都不叫愛情,只是情傷。
趙逢青將花盆搬完,坐到收銀台旁邊。她無聊地望着外面的街道。
這花店正如柳柔柔先前所說,生意並不好,很冷清。
現在這片區住的,大多是老人家。他們沒心思來購買這些幾天就凋零的鮮花。
不過,柳柔柔生活的質量很高。穿的用的,都是名牌貨。
趙逢青現在知道了原因。不過她納悶,江璡為什麼把紅顏知己藏在這裏。如果將柳柔柔安置在他的酒店附近,開房不是更加方便麼。哪需這麼大老遠的過來,費時費力的。
一會兒過後,樓上隱約有聲響。
初時,斷斷續續。後來則再也壓抑不住。
趙逢青的視線仍然聚集在街道的路燈柱。她想,她又能往渣男故事裏增添素材了。
花店二樓是另外隔出來的,想來是裝修材料隔音比較差,所以柳柔柔平日端莊柔和的聲音才顯得那麼尖銳刺耳。
夏末的午後,溫度適宜。
偶爾有涼風吹進來,很是舒暢。
店裏一個客人都沒有。
趙逢青聽着柳柔柔的啊嗯啊嗯,竟起了困意。
她半伏在桌上,垂搭着眼皮。
這種季節,真的很困。
而她真的睡着了。
她夢回了高中。
有蔣芙莉、大湖、饒子、袁灶。
以及一個奇怪的少年。
銀白的圓月,映着少年的黑影。畫面像是漫畫裏出來的一樣。
然後,趙逢青突然醒了過來。
她現在終於知道,自己在玩魔獸世界的時候,為什麼那麼喜歡在月空中截圖留念。
原來那是少年的場景構圖。
她理了理有些凌亂的頭髮。
再一細聽,樓上那兩位,事兒還沒辦完。
趙逢青百無聊賴,翻出背包,掏出煙盒。
慢慢吸了幾口後,她彎起笑意。
十二年不見,他的床技進步了不少麼。
她當年真是可惜,完全沒享受到。不然還能當自己嫖了個帥哥。
一串串的煙圈吞吐而出。在趙逢青的視線中,外面的街道都變得煙霧迷漫。
抽了半根煙後,樓上柳柔柔的聲音安靜了下去。
一根煙過後,樓梯處有腳步聲傳來。
趙逢青沒有動,保持着原有姿勢,連目光都還是定定望着店外的街道。
&這是新來幫忙的趙姐。」柳柔柔端莊柔和的嗓音回來了。
趙逢青轉過頭,對上了江璡的目光。
再一轉頭,柳柔柔在旁笑得溫柔。
趙逢青笑着打招呼,「老闆娘。」
柳柔柔搭上江璡的肩膀,「趙姐幹活很勤快。」
江璡轉頭看向柳柔柔,「我先走了。」
&等。」柳柔柔急急道,「我扎束花給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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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柔柔平日給客人扎花,動作很利索,這會兒卻很慢。
直到江璡抬表看了下時間,她才突然加快動作。
那一束花,是蒲公英和桔梗。
江璡道了聲謝,然後離開。
在他的背影拐過街角很久以後,柳柔柔都還站在門口望着那個方向。
那神情姿態,讓趙逢青想起一句話,「梅瘦花黃淚眼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