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秋被祝松山生拖硬拽請回去喝茶。
說是喝茶,這口茶實在喝得苦澀又尷尬。祝松山一邊抹汗一邊愁,平日明明見自家妹子挺聰明機靈的一個人,怎麼今天就蠢到捅出這麼個爛簍子出來?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韓秋好整以暇地擱下畫像:「祝城主請人畫的畫像與我手上的相近,只是此人行蹤詭秘,輕易便從地牢脫出而不驚動獄卒,必定有其過人之處。」
祝松山面色一整:「聽聞江湖有種秘技製造易容人皮,輕如蠶絲薄如紙,戴上仿若換臉一般。就算我們手中有此人的畫像,萬一他換了張臉逃脫又當如何查尋?」
&身上有傷吧?」韓秋微闔眼:「再好的藥也絕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消除身上的傷痕,一旦發現可疑之人立刻抓起來嚴查,寧可殺錯不可放過。」
祝松山又遲疑:「只是搜城難有進展,這封鎖城門並非長久之計……」
韓秋淡定啜茶:「這便要靠祝城主想個由頭,解釋這齣封城之說了。」
「……」瞅他那悠哉樣,祝松山滿腹酸水,勉強端出笑意:「說起來,我聽聞被盜的是一塊玉,不知這玉究竟有何來歷,竟驚動韓皇派您親自來尋?」
韓秋握杯的手輕輕搖晃,杯中茶水映出他冷清的面容,微眯雙眼:「玉器並不是多麼稀罕之物,只不過先祖遺留下來世代供奉,難免較之重視一些。」
&來如此,那豈不是西韓的國寶了?」祝松山笑着附和。可他怎麼從未聽說過西韓有這麼個國寶?驚動了韓皇,還派他千里迢迢親自把關,要說只是尋常之物恐怕也無人會信。
韓秋垂下眼帘,答案模稜兩可。
祝松山見他有意避開話題,隨即將話題轉移到今天發生的衝突上。他首先服軟:「今日之事多有得罪,我那妹妹心性率真,還望見諒。」
&姑娘與我並無衝突,何須由我見諒?」韓秋不咸不淡道。
&看今日整件事純屬誤會。圓姑娘也說了,她的傷不是芸心造成的,芸心這丫頭就是衝動莽撞了些,但平日極為和善,從不與人為惡……方才她與我解釋也說出了心中委屈。」祝松山故作一嘆:「唉,女子家的心思難免叫人有口難言,反覆無常也是情有可原。」
祝松山自顧自接着說:「您也知道,芸心一直未嫁,心中是存着對您的戀慕之情。如今她如償以願見到您,難免對您身邊的女子心懷醋意,再加上次丟錢袋一事對圓姑娘有所誤解,這才會一時衝動失去理智……」
聽他把祝芸心編織成多麼痴心不悔的情深女子,韓秋勾唇淺笑:「祝姑娘天真爛漫又美貌如花,放眼整座祝虹城求親之人必定源源不絕。祝城主僅此一位親人,何不將她留在祝虹,兄妹倆有所照應總比兩地相隔來得招惹牽掛要好。」
祝松山一臉誠懇:「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當然希望她能憑心而嫁,而非遵從長輩之意,到頭來尋了處不合意的人家,過得不開心愉快,豈不是叫她受罪?」
&我在韓京已有妻妾成群,祝姑娘隨了我怕是要委屈了她。」韓秋故作躊躇。
祝松山嗤之以鼻,他想招這個乘龍快婿當然是做足功課的。韓秋府上確實養了不少女人,但有名份的沒一個,聽說都是上面賞下來的。他一個經年在外鎮守西北的王爺連個王府都都鮮少踏入,更別提正經娶個側妃都沒有,跟他裝什麼蒜喲?
&心曾經說過,嫁予您是她畢生心愿,縱使要與眾女共侍一夫,她也在所不惜。」祝松山搖頭嘆息:「她連這份覺悟都有了,您叫我這當哥哥的如何阻攔?」
見韓秋不夠動容,祝松山衷心道:「何況不久的將來我們東唐公主即將遠嫁西韓,屆時兩國聯姻必會促進兩國情誼的長遠發展。如此一來我將芸心嫁去西韓也能安心不少。」
反正現在流行兩國聯誼一家親,唐皇都曉得把女兒嫁去西韓撈個太子妃,他把妹妹嫁去西韓撈個王妃有何不可?他們祝虹城財大氣粗,他家妹子要相貌有相貌、要家世有家世,嫁過去可是給你西震王長面子啊有沒有?
他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完韓秋的面色立即就冷了幾分,直叫祝松山摸不着頭腦,難道他無意間說錯了什麼?!
韓秋語氣淡了淡:「若祝姑娘真的心悅於我倒也好說,只是依我看來,祝姑娘似乎並非如祝城主所說的那般痴心於我。」
&麼會?」祝松山故作詫異,連忙為妹妹解釋:「別看芸心行事為人坦率,實則性子特別彆扭害羞,輕易不會坦露心事,也就偶爾跟我這當哥哥的吐露一絲心聲……」
&麼祝姑娘丟失錢袋一事,可曾向你吐露什麼心聲?」
&祝松山愣了愣:「該說的當時不是已經都說過了嗎?」還能有什麼心聲可以吐露?
&然如此,祝城主不妨聽我一言。」韓秋直言:「多得這次錢袋丟失一事,反倒讓我覓得新的線索。」
祝松山皺眉:「線索?」
&發當日,祝姑娘與婢女走的是東容街,既是在城東。而圓圓走的是北市,也就是城北。雖說離得不算遠,但兩人沒有相遇,自然談不上任何交集,這究竟是怎麼盜取錢袋的呢?」
祝松山有些尷尬,其實他並非沒看出唐芫芫是個被栽贓嫁禍的倒霉蛋,只是這麼一查成了妹妹無理,他自然想低調行事,能壓下則壓下,能忽略儘可能忽略不提。他思忖片刻,尋了個最合理的解釋:「莫非小偷中途發現芸心的身份,生怕得罪城主府,因而偷龍轉鳳,栽贓嫁禍?」
&麼問題來了,一個在城東、一個在城北,為何這個小偷不將錢袋就近換走,而要特地跑到城東去嫁禍?」韓秋沉靜作出分析:「據了解,當日圓圓一路走來手中錢袋相安無事,直到她停在面人與烙餅攤時、也就是祝姑娘當場抓獲的那個地方時錢袋被換走的。這前後相隔時間不長,祝姑娘為何這麼巧就在那個時候出現?」
祝松山已經聽出他意有所指,臉一黑:「您莫不是懷疑芸心?她絕不可能……」
韓秋伸手打斷他:「在我看來,那個盜走錢袋的人不是隨機作案。」
&的意思是……」祝松山的眉心越攏越深。
&祝姑娘的說法,她丟失錢袋的時間遠早於圓圓丟失錢袋的時間。祝姑娘發現自己錢袋丟了,帶人滿城抓賊,直到她們找來到城北,恰在此時圓圓的錢袋不翼而飛,掏出了被栽贓的錢袋,就這麼巧被看見了。」韓秋作出一種可能:「我在想……這個賊人是否有意為之。」
&是說那個賊人很可能是故意盜走芸心的錢袋去嫁禍給圓圓姑娘,讓她們起衝突的?」祝松山半信半疑:「可這是為什麼?」
韓秋闔起眼皮,輕敲桌面,一下二下三下……
&城主,難道你就不曾想過那人既然早已從地牢脫身,為何不逃,而是選擇偽裝獄卒在當地繼續徘徊?」韓秋睜開黝黑深沉的雙瞳,露出冰冷的戾光。不等祝松山回答,韓秋喃喃開口,思緒逐漸清晰:「他在等我們。」等他來到祝虹城,等他找上城主府,等他親自來提人,然後發現牢裏的人根本早已逃脫。
在此之前,韓秋從圓圓口中了解當日失竊的整個過程,其中就包括圓圓告訴他的一個細節,徹底解開他纏繞在心中的全部謎團。
圓圓告訴他,在丟失錢袋之前曾遇見一個熟人。她喚他阿牛,是個毫不起眼的鄉野村夫。巧的是,這個人不僅去過白水山,而今又出現在祝虹城。
根本沒有那麼巧合的事,整件事就是個騙局。從白水山的那件贗品開始,再到祝虹城的錢袋失竊,這一切遠遠沒有停止。
韓秋握拳,咬牙切齒:「原來根本不是貓抓老鼠,而是老鼠戲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