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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得很。
不是做夢。
雲照往後退了兩步,倒身躺在藤椅上,閉目長長呼出一口氣,又罵了一句。
她竟然重生了!
重生這種東西,她只在書上瞧過,憋屈一世,便得了機會重來一世。
她向來不屑這種事,可沒想到被她不屑的事,竟發生在了自己的身上。
可是……雲照覺得一定是哪裏弄錯了。
因為她上輩子非但活得不憋屈,還活得異常瀟灑!
比如她出身富賈之家,從小吃喝不愁。別的孩童彈的是石頭,她彈的是金珠;別的孩童壓歲錢是幾個銅板,她的壓歲錢是每年一間地段極好的鋪子。又比如……
錢財的事姑且不說,那說大宅事的話,她也是瀟灑極了的。
比如她爹只有她娘一人,並沒有姨娘弟弟妹妹會來搗亂。她是家中獨女,受盡寵愛。祖父祖母不嫌棄,爹娘也不嫌棄,就連族裏的人,都對她寄予厚望。年約二十,她就陸續接管雲家事務,將之打理得有聲有色,眾人皆服。
吃喝玩樂,山珍海味,她都滿意得不行。
這樣一想,雲照頓時覺得憋氣。
所以她到底是怎麼被老天爺看中,要她重生的?
想來想去,她終於緩緩睜眼,明眸在月色下亮如皓月。緩緩鬆開手,一顆不過拇指大小的夜明珠與月色相映。
難道……
是因為與陸無聲的事未了?
想到這遙遠的名字,又想到與他之間的陳年往事,雲照才覺得唯有這個可能。
陸無聲是大將軍之子,和她是青梅竹馬,兩家長輩也極贊同他們在一起。更重要的是——她喜歡他。
陸無聲有多喜歡她她不知道,但當年兩人因誤會分開,十年後再見,她未嫁,他未娶。
當她猶豫着要不要問問他當年誤會到底是怎麼回事時,他卻死了,而她也在他死去的當晚回到了十年前。
雲照想着,翻了個身,握着兒時他送的小小夜明珠,眉頭緊擰,想着那個男子,睡意漸起。
天穹雲霧消散,隱入雲端的銀月露了尖,垂掛空中,與星光懶懶交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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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醒來的雲照沒有被冷醒,房中有個大火爐子,添足了柴火,燒得滿屋如春溫暖。哪怕她在藤椅上睡了一晚,也不覺得冷。只是起來時腰酸背痛,像昨夜去扛了百八十斤的大石塊。
她站在鏡子前,看着下人為她穿衣梳理,一切都好似沒變——除了年齡,整整小了十歲。
洗漱穿戴好,她就去跟祖母爹娘請了安,再同他們一起用早飯。
雲家是富賈之家,但吃喝用度並不奢侈。只是今日不見早點,等了一會,下人才端了幾碗粥來。雲照一瞧,碗裏儘是花生杏仁米這些。她皺眉問道:「臘八粥?為什么喝臘八粥?」
雲老太太笑道:「傻姑娘,今日是臘月初八呀。」
雲照恍然,雲夫人搖頭笑笑:「你呀,日子都過糊塗了,你這個模樣,陸家公子哪裏敢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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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話沒說完,雲老爺就重咳一聲。雲夫人忽然想起來什麼,便不提了。雲照秀眉微蹙,這才想起來,十四歲的她,在臘月初一那日,和他鬧掰了。她回到家就將他的東西全部扔了,還跟爹娘說,再不許提他的名字,否則她就離家出走。
以前的自己真是幼稚任性,雲照的臉一紅,當做沒聽見。
只是本來說好等她年後及笄,陸家來求娶,結果……
世事難料。
不過陸無聲到底是不是解開她重生之謎的鑰匙?如果是,那看來她得進行破冰之旅了,也正好查查那件讓兩人感情生隙的事,畢竟孤身十年的人,看起來並不會做那種事,說不定有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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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老太太低聲痛叫,捂了半邊臉頰,滿目苦澀。三人急忙問她怎麼了,雲老太太擺手:「沒事兒,這杏仁沒煮爛,硌牙了。」
雲夫人一聽,拿了碗來看,那杏仁還整顆整顆的,看着都生硬。她未惱,雲照先惱了:「廚子呢?」
管家急忙跑去拽了廚子來問責,廚子一聽,先跪了地,說道:「是小的錯了,粥快熬好的時候,才發現忘記放杏仁。又怕老太太老爺等得急,所以就火急火燎端來,誰想……竟沒煮透,害老太太硌了金牙。」
老太太心善,也不責怪,叮囑他下次小心,就讓他回去了。
雲照心裏倒氣不過:「祖母,那下人做錯事,就該罰的,不罰下回他還得忘。」
雲老爺說道:「你奶奶都不追究了,你來摻和什麼。」
老太太見他責備孫女,不高興了,板着臉道:「你嚇唬雲兒做什麼。」
雲老爺沒有吭聲,瞧了女兒一眼,這一瞧,卻見她淡定喝粥,按理說該朝他暗暗做個鬼臉的。他心中一瞬疑惑,收回心思又道:「那讓家裏的大夫瞧瞧吧。」
雲夫人說道:「程大夫今日告假,不在家中。」
雲照說道:「等會我要出門,順路去請北望街的宋老御醫吧。」
宮中御醫年老退居後,大多都是回老家頤養天年。但宋老御醫仍留京師,就是想用這一身醫術造福百姓,也不浪費他畢生所學。所以尋宋老御醫過來,也不是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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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早飯,雲照就去了外頭。
昨日她還沒覺得自己矮了一圈,今天從諾高門檻跨出,才覺得十年前的自己當真是個矮個子,難怪陸無聲總要喊她豆丁。從三歲喊到十四歲,她一直想長得很高再使勁嘲笑他。
及笄後她的個頭如筍拔高,再不是豆丁。可惜她十四歲就和他鬧掰了,她長得再高,也嘲笑不回去。
重來一世,雲照發現自己總是在想着陸無聲。
大概是因為兩人十年後好不容易重逢,他卻突然墜崖死去,便多了幾分感慨。
她搖搖頭,不再多想,先去了隔壁的北望街找了宋老御醫,親自送他上了馬車,這才往陸家走去。
雲照剛出來就見一匹快馬奔來,從她一側飛過,撲了她滿臉的塵。她皺眉往那看去,馬上的人衣着光鮮,腰上還配寶劍,看來又是哪家王族護衛吧。不過跑得這麼急,也不怕撞着人。
她哼了一聲,拍拍兩袖,提步離開。
陸雲兩家隔了三條街之遠,在京師腳下,每條街道都寬如大道,說是只隔三條,實則也有兩里遠了,走了半刻,雲照才行至陸家大門。
陸家門庭寬廣,門前石獅威儀霸氣,形似府邸主人。陸家人做事並不張揚,這佔了半壁街道的府邸實在與他們做風不同。但這大宅是聖上所賜,所以霸道些,也無人爭議。
陸無聲的父親是當朝大將軍,戰功卓卓,是跺一下腳就能撼動朝廷根基的人。
雲照站在陸家大宅對面小巷中,往那邊打量了半晌,猶豫該怎麼敲開這大門。
她可沒忘記,月初的時候才對陸無聲隔空大喊我再不要理你,有你沒我有我沒你,你再靠近我半步我就宰了你……
雲照撫額,她是白痴嗎?幼稚鬼。
不過過去那麼久的事還記得,也是挺稀奇的。
她深吸一口氣,慢慢吐納,平復了心情,終於踏出一步。幾乎是在她腳尖落下的瞬間,就見對面大門「吱呀」一聲打開,腳尖頓時如觸熔漿,急忙收回,躲進巷子裏。
那長約一丈的大門被緩慢打開,一個小廝從裏頭跑出,往左右瞧了瞧,回頭說道:「少爺,馬車還沒來,我去馬廄催催,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說罷他就跑開了,那敞開的大門前,站着一個十七八歲的男子。
他長身玉立,面容俊秀,看起來像是書香世家的公子,而非武夫之家的孩子。他負手而立,面上映有寒冬的曖昧日光,遠遠看去,能看出幾分柔光來。
雲照趴在牆壁上盯看他,以前就覺得他好看,現在仔細一看,還是覺得俊美非凡,十分養眼。
似是目光太過炙熱,陸無聲忽然抬頭,往前面巷子看去,嚇得雲照猛地縮頭,一腦袋磕在牆上,痛得她兩眼冒金星。
小廝此時已經催了馬車過來,見自家公子杵在門前不動,還往那空蕩蕩的巷子盯着,便道:「少爺,您該不會是又覺得雲家小姐在偷看您了吧?」
陸無聲微頓,小廝又道:「雲姑娘性格傲,應當不會再出來了,而且她說的話那樣過分,還那樣對您,簡直……」
陸無聲偏頭看他:「多嘴。」
聲音不重,但小廝立刻閉上了嘴,不敢再多言。
陸無聲彎身進馬車時,又往巷子那看了一眼,面無波瀾,心中已是翻江倒海。
那巷子不見人,可那影子,卻在地面搖曳。倩影輕擺,隨風送入心底。
——嘴硬心狠的丫頭,到底還是又趴牆來了。
&嬤你、你也一樣在發抖啊。」
嬤嬤這才發現原來她也嚇傻了,忙極力鎮定下來,又道:「簡直是見鬼了,這山上竟然有山賊。」
&不是……」喜鵲還想說什麼,忽然想到陸家公子死了,立刻示意嬤嬤不要再說。
嬤嬤也明白,再偷偷瞧自家姑娘,整個人都呆在那,也不吭聲。這傷得這麼重,上藥的時候總該喊兩句的,可她卻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像整個人都沒了魂。她有些擔心,喚聲:「小姐?小姐?」
雲照沒聽見,腦子裏全是那血淋淋的場景。都是陸無聲的血,都是他的。
那些人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出來殺了陸無聲?
如果按照最早的十年前來推論,陸無聲在寺廟是不會死的。
難道又是因為她做錯了什麼?
如果真是十年前的話,那她不會去寺廟,陸無聲卻還是會上山來,也能安然下山。所以果真還是她的問題,是因為她把陸無聲拉到了那個無人的竹林中,才被賊人尋了機會下手?
陸無聲說他們不是山賊,那又會是什麼身份?
假設說他們早就埋伏在了那,那就說明他們不是來殺她的,而是殺陸無聲?
那他們為什麼要殺陸無聲?
雲照越想,腦子就越亂。又亂又痛,她到底做錯什麼了,老天爺要這樣折磨她,一次兩次看着她在乎的人死去。
&姐,小姐?」喜鵲要給她的手上藥,可竟然看見她緊緊握住一個東西,還不撒手,這樣傷口的血哪裏會凝結,反而流得被褥都是。她急了,大聲道,「小姐!」
雲照驀然回神,抹去眼角欲落的淚,眸光堅定,她要救陸無聲!無論是重來幾次,喝幾次那該死的臘八粥,她都要回來,將這十年安安心心過完,它要是敢歪了,她就把它揍一頓,直到揍順了為止!
她猛地站起身,把嬤嬤和喜鵲嚇了一跳,還沒喘口氣,就見她下地就往外走,驚得兩人駭然:「姑娘啊!您受了這麼重的傷是要去哪裏?」
雲照不聽,她知道夜明珠能夠在一瞬間帶她回去,但是她不想嚇着兩人——雖然事後她們也不會記得此刻的驚心,可萬一嚇死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