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喜堂之上發生的事,郭愫畢竟沒有親見,後來等被送進來洞房,又應付了幾波客人,終於清靜了之後才揣着滿肚子的疑問問了陪嫁的丫頭。
聽丫頭把事情的經過大致上那麼一,她就馬上想到當初那一晚在街上遇到的事。
只不過白的事是經丫頭轉述的,她並不敢真的確定沈青桐和常貴妃之間到底有幾分相似。
裴影鴻有點不耐煩她打聽這些,就直接打斷她的話應付了一句:「你們皇帝陛下的家務事,輪也輪不到你來替她操心!」
郭愫仍是心思不定,緊皺着眉頭若有所思。
裴影鴻脫掉外袍遠遠的拋開,這才覺得全身上下都鬆快了。
「嗚——」他仰頭,很有些誇張的大口呼出去幾口氣,又回頭問郭愫:「洗澡水備下了嗎?」
「哦!」郭愫這才趕緊收攝心神,勉強鎮定了下來道:「備着呢,我叫他們進來服侍!」
完,就要扭頭往外面叫人。
裴影鴻這才注意到她是真的深有在外。
他不傻,不僅不傻,其實在洞察時勢時還有些過分的精明。
郭愫叫了自己的陪嫁丫頭進來,打發她去叫人送洗澡水來,轉身回來的時候,裴影鴻已經彎身坐在了桌旁的凳子上。
新婚之夜,屋子裏又只有他們兩人,郭愫難免有些緊張和侷促。
她在離裴影鴻兩三步遠的地方站定,手指捏了衣角踟躕。
「緊張什麼?又不是不認識!」裴影鴻道,一手將她拽過來。
郭愫跌坐在他的大腿上,臉上瞬間就着了火,眼見着裴影鴻就要胡來,她的目光有些羞怯的閃躲,不經意的瞥見門口那邊,就倉促的自他懷裏掙扎出來,聲的道:「一會兒丫頭們就該進來服侍殿下沐浴了!」
裴影鴻咧嘴一笑,倒是沒再冒失。
「坐會兒吧!」他指了指對面的凳子,然後伸手去提桌上的水壺。
郭愫這才想起了什麼,趕緊攔下他道:「妾身讓人備了醒酒湯,想必今日殿下喝了不少酒吧,喝一點解解酒吧!」
完,快走兩步到外間的桌子上端了個茶碗過來。
那醒酒湯是算着時辰熬的,晾了這麼會兒,裴影鴻接到手裏摸了摸,覺得那溫度感剛好。
他埋頭飲湯。
郭愫這才在旁邊的凳子上坐下。
裴影鴻喝了兩口,就又抬頭看向了她道:「你放下想問什麼?當初你的事兒本王也略知一二,不過都是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了,你還至於耿耿於懷?難道這時候了還不忘想要摻合着踩那昭王妃一腳嗎?」
其實當初也就只是良嬪打趣了那麼一句,郭愫和西陵越之間的真不得什麼事。
她是自己心眼,當時過分的在意了,雖然現在隨着時間過去,慢慢地有所釋懷,可是今是她是裴影鴻的大婚之夜,這事兒被裴影鴻翻出來,她也是尷尬無比的。
「殿下誤會了!」郭愫面上表情不自在的一僵,然後還是有些遲疑的道:「只是方才聽丫頭們,那位昭王妃盛裝之下的樣貌和貴妃娘娘極為相似,我……想到了一樁舊事,覺得有點蹊蹺,就忍不住的想要問問!」
那件事,畢竟不是事。
一開始她一直以為是裴影鴻暗中和皇帝達成了什麼協議和約定,於是皇帝派他的貴妃出手,去替裴影夜踢掉了攝政王那塊絆腳石的,當時被她恰巧撞見,她的手裏就算握着大把柄了,但是因為一直以為背後主使的是皇帝,所以從不敢對他人透露。
「哦?」裴影鴻見她這麼緊張猶豫的樣子,不由的也跟着多了幾分興趣。
郭愫神色凝重道:「殿下,那昭王妃和貴妃娘娘真的很像嗎?能有幾分像?」
其實如果她想要確認,完全可以等到明白找機會親自去見沈青桐一面就可以了,但是這麼大的一件事擱在心裏這麼久,這時候她就怎麼也穩不住了。
裴影鴻撇撇嘴:「論年歲,那位貴妃大了她那麼多,自然還是有些差別的,但如果貴妃再年輕個一二十歲,那她二人站在一處,雖不是一模一樣,但若是孿生姐妹,也必是有人信的!」
着,他就拖着凳子往郭愫面前湊了湊:「怎麼?她們兩個樣貌相似有什麼不妥嗎?」
皇帝和沈競還有常貴妃的事,顯然不太可能和郭愫扯上關係。
郭愫咬着下唇,內心似乎還在極力掙扎,但是這件事壓在心底這麼久,她也不輕鬆,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出來:「兩年前的一夜裏,帝京最有名的青樓崇明館中曾經發生過一件轟動兩國的大案,這件事想必殿下還記得吧?」
當時死的那人是北魏權傾朝野的攝政王,裴影鴻就算再沒有正事兒,也應該關注過這件事。
裴影鴻才剛要重新去拾那茶碗,聞言,剛觸到茶碗外沿的手指突然不易察覺的微頓了一下。
然後,他又若無其事的縮回了手,也跟着稍稍斂了神色重新抬頭對上郭愫的視線。
郭愫面上的表情緊張又忐忑,兩手不斷交替着互相拉拽手指:「那我有事出門,至晚方歸,正好從崇明館後面不遠的那條巷子裏過,但是青樓那邊發生了命案,十分的鬧騰,我從窗戶往外探望時恰好看到迎面過來的那輛馬車裏面坐着的人,我原來一直以為那是貴妃娘娘的,可是……可是……」
到最後,她就漸漸地有點語無倫次起來。
裴影鴻玩味的抿抿唇,先是沉默片刻,後又問道:「你看清楚了?」
「嗯!」郭愫使勁的點頭,像是怕對方不信她的這些荒唐之言一樣:「宮裏的貴妃我雖然不熟,但確實見過的,而且她的樣貌又出眾,並非一般的庸脂俗粉,她的那張臉,還有那個妝容我是可以確定不會看錯的。後來第二命案的消息傳開了,我也叫人去打聽過,據是爭風殺人,崇明館裏的名妓和北魏攝政王的一個侍衛聯手殺人之後畏罪潛逃了,那案子也成了懸案!」
裴影鴻面上表情也不知不覺間嚴肅了下來。
「你在懷疑什麼?」他問。
「我……我也不知道!」郭愫腦子裏亂糟糟的,目光凌亂的四下里亂飄:「貴妃娘娘一直居於宮中,這十多年裏,除了每年追隨陛下來行宮避暑之外,據是從來不出宮門的,可是那一她又偏偏出現在那附近……」
她能聯想到的事,裴影鴻自然也能想到。
裴影鴻道:「所以,現在你是懷疑那你遇到的人其實是昭王妃了?」
「嗯!」郭愫心緒不定,先是下意識的點頭,隨後又胡亂的搖頭:「我……我不知道!其實那遇見她之後,我就一直覺得好像有哪裏怪怪的,可是又一直沒能想明白。直到聽丫頭們了今喜堂上發生的事……」
她着,就頗有些忐忑惶恐的一把抓住裴影鴻的手,盯着他的臉孔緊張道:「殿下,那我遇到的『貴妃娘娘』雖然容貌和妝容都無懈可擊,但是那神采和感覺都要明艷張揚許多……」
有些積澱,是時間賦予的,並非單純的妝容和衣着就能模仿的。
即使沈青桐的樣貌五官和常貴妃再相似,一個隱匿深宮、深藏不漏的四十歲的婦人和一個涉世未深、直來直往的少女之間——
那一顰一笑之間,還是有着本質的差別的。
郭愫還在胡亂的琢磨:「昭王妃和魏皇陛下的關係非同一般,如果是魏皇指使她的——」
如果是沈青桐殺人的話,那麼她的動機顯然比常貴妃更純熟一些。
裴影鴻聽她講了半,這時候才又忽的笑了,點頭:「是不是我皇兄指使的,這個不好,但如果你確定那沒眼花的話——在那位貴妃娘娘和昭王妃之間是沒有爭議的,顯然就只會是昭王妃做的!」
一則沈青桐有這個魄力,甚至也許都不用裴影夜指使她,她自己就有本事乾脆利落的佈局完成這一項殺人計劃,二來——
就算皇帝也有和裴影夜合作的動機,可就算他要派人行刺攝政王,又何須讓自己的貴妃親自出面呢?崇明館那種地方,人來人往,龍蛇混雜,萬一被誰撞見了……
反倒是沈青桐,這丫頭是恨慘了常貴妃了,一面頂着常貴妃的名頭為裴影夜殺人鋪路,一邊還能隨時準備着萬一被熟人撞破了就陰常貴妃一把,替她父親報仇雪恨……
無論於情於理,如果郭愫確定她那看到的那張臉沒有錯的話——
那麼那個殺人越貨的人就必是沈青桐無疑了。
「這位昭王妃,還真是無所不能啊!」最後,裴影鴻就感慨至深的拋出了這樣的結論。
「殿下也覺得是她?」郭愫還是有點心神不寧。
裴影鴻回過神來,臉上還是那種大而化之的笑容道:「都過去的事兒了,而且和你八竿子打不着,今既然破了,也就無須再想,你就只當是沒有過這回事吧!」
「這樣……真的好嗎?」郭愫還有點舉棋不定。
裴影鴻就笑了。
他站起來,在屋子裏一邊踱步,一邊舒活筋骨;「死的人是北魏的攝政王,又並非你們大越的皇族,就算你們的皇帝陛下再如何將這位王妃娘娘視為眼中釘,又能藉此事去奈何她嗎?」
何況北魏的掌權者是裴影夜,他還會去替攝政王翻案伸冤嗎?
白了,就是一樁毫無價值的舊事而已。
裴影鴻這麼一,郭愫也逐漸的反應明白過來了——
的確,對於那件事,她也沒必要總放在心上,耿耿於懷了,不管北魏的那位攝政王當年有如何的風光和權勢,那都已經過去了,成王敗寇,對如今而言,他的這條命一文不值。
「好!那我知道了!」最後,郭愫也總算冷靜了下來。
很快的,婢女們就打了洗澡水進來。
兩人都收了話茬,郭愫有些拘謹的垂眸沉默。
「王妃!」片刻之後,坐在對面的裴影鴻突然開口。
郭愫一時沒反應過來,乍一抬頭,對上他的目光才明白過來他是在叫自己。
是了,她嫁給了面前的這個男人,從今以後她已經是北魏的懷王妃了。
那一刻的感覺,也不是沒有心生歡喜的。
郭愫被裴影鴻盯着,面紅耳赤。
半晌,裴影鴻又笑嘻嘻的道:「如此一去北魏,就山高路遠了,你這有生之年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雙親一面,不如——我陪王妃在這邊再多住幾啊?」
郭愫又微紅了臉。
事實上,裴影鴻的這副皮相是生得真不錯的,即便只是個玩世不恭的紈絝,單是那明朗一笑的模樣就能盪進人的心裏去。
婢女們調了水,回頭見兩個人這麼含情脈脈的相對坐着,就沒摻合,一邊捂着嘴偷笑,一邊很識趣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