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遠排行十八,他前面有十七個兄弟,不過,活到現在的只有六個。剩下的,不是出生時不幸夭折,就是在成長過程中莫名其妙的病死掉。他的生母出身一般,可是李懷遠卻平安無事的長大了。他從小就不學無術,就喜歡玩,養蛐蛐、養蜜蜂、養鳥、養馬、養花,花樣百出,變化多端。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十八王爺愛玩,朝中大臣一提起他無不默默搖頭。父皇在世時也不怎麼喜歡他,覺得這個兒子根本一點也不像自己。出人意料的是,大皇兄卻十分喜愛這個弟弟,有什麼好吃好玩的都會想着他,父皇責罵他時,他會幫着求情。
至於其他的兄弟,他們的關係很淡很淡。父皇駕崩之後,即位的就是大皇兄。他對其他兄弟猜疑防備,唯獨對李懷遠這個最小的弟弟仍一如既往的喜歡。李懷遠剛滿十五就建了府,他就像出樊籠的鳥兒、跑出網的魚兒一樣,天高任他飛,水深任他躍。他玩得廢寢忘食,孜孜不倦,突然有一日跟人拼酒,結果一覺醒來穿到了一隻狗身上。
唉,往事有多美好,現狀就有多悲慘。估計是上天看他太順遂了,才這麼捉弄他。李懷遠忍住仰天長汪的衝動,縮着身子勾着頭繼續聽兩人的談話。
從他們的話中,他提煉出兩個消息,一,他自從那日喝醉後便昏迷不醒。他魂都沒了,能醒才怪。
二,大皇兄也就是當今皇上,對他的病情十分關切,在眾御醫醫治無效的情況下,重金懸賞搜求民間奇人異士。消息一傳出,各級官員蠢蠢欲動。就連端陽縣的知縣也在想着這件事。
李懷遠聽得太入神,以至於忽略了迎面而來的一條大花狗。那花狗一見了他,便凶神惡煞地汪了一聲。叫聲自然也引起了前面兩人的注意。
李懷遠見行蹤暴露,又遇上兇惡的大狗,只好掉頭就跑。
那兩人看到這隻狗的背景只覺得十分眼熟,仔細一想便認出來了。
沉穩青年說道:「這狗十分聰明,要是十八王爺醒來,咱們買下來送他倒是不錯。他一向喜歡這些。」
少年接道:「是啊,不過我也喜歡,不如咱們問她的主人買下它吧。」
兩人的對話李懷遠自然沒有聽到。他此時正被一隻兇惡的大狗狂追。小灰和小虎雖然焦急但也是愛莫能助。
李懷遠一路狂奔,那隻大花狗追着他到了楊家,最後震懾於大黑的威風才不得不夾着尾巴逃跑。大黑乘勝追擊,把花狗嚇得屁滾尿流才昂首挺胸地慢慢踱步回來。
它回來時還不忘向李懷遠邀功:「看吧,你離了我還是不行吧。」
李懷遠一記馬屁送上:「大黑哥,你的威風不減當年呀。」
大黑一臉驕傲:「那是當然。」
兩狗正在說話,就聽見楊青葉叫道:「小黃,過來。」李懷遠趕緊跑過去。
楊青葉彎下腰訓他:「你又跑哪兒去了?早跟你說過不准亂跑你又忘了嗎?」
現在小黃的名聲越來越大,已經有好幾個人向她打聽賣不賣狗,楊青葉一直心懷警惕,生怕有人起了歪心思。
李懷遠假裝知錯了,嘴裏輕輕哼哼着,用舌頭舔了一下她的手。楊青葉就吃他這套,態度不由得軟和起來,又伸手摸摸他的狗頭和脖子。李懷遠享受着來自主人的溫存,心裏痒痒的暖暖的。這一刻他想的是,即便有朝一日他不再是狗,也想天天舔舔主人的手。下一刻,他又想到,一個男人舔女人的手,這這似乎有些不太好……算了他還是以後再想吧。為了不讓自己心猿意馬,他決定想一些嚴肅的事情,比如今天晚上吃什麼。這個似乎也不嚴肅,再換一個更嚴肅的:他該怎麼恢復原樣。
首先,他想到的是揭榜,但問題是由誰去接?他主人是做包子的,又不會醫術,那榜也不是什麼人都能接啊。自己去揭,更不可能。一隻狗去揭治病的榜,估計得被王府的侍衛亂棍打死。先撇開這些不提,他們怎麼去京城更是個大問題。他又不能開口說服主人帶他去。唉,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該怎麼辦?
李懷遠一時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來,他仍跟以前一樣,在家門口跟人下下棋,讓眾人圍觀一下,順便掙點小錢,運氣好時多掙些,再順便給主人帶些生意。
楊家的包子越來越好賣了。不但附近的人來買,離得遠的人繞路過來買。她一個人忙不過來,就讓趙奶奶和楊小枝來幫忙。忙當然不是白幫的,她人大方,給的工錢也足,趙奶奶家的生活得到很大改善。心裏越發感激楊青葉,幹活也愈加賣力。趙爺爺的身體也好了些,能出來走動走動了。李懷遠也見過他幾次,這老頭倒是挺有意思。
楊家的生活是水漲船高,大人孩子跟她家的包子一樣,變得更白更胖更水靈。而大黑更是黑得油光發亮,引得周圍眾狗妒忌不已。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變化。可是,李懷遠有些不高興。他不高興不僅是因為自己恢復原身的事情還沒着落,而是,隔壁那個書生越來越厚顏無恥了。
他不但天天來買包子,天天跟楊青葉套近乎。前天竟然還畫了他的畫像給楊青葉。說實話,他畫得還不錯,把自己的迷人風采畫出了七八分。那一雙活靈活現的眼睛,那一臉嚴肅深沉的表情,畫得是惟妙惟肖。可是,當看到主人見到此人臉上便笑開了花的模樣,他的一顆狗心飛快下沉,腦袋深深地耷拉下去。
李懷遠的低落情緒引起了夥伴們的關心。這一日,小灰小虎和大黑湊在一起,由小灰發問:「小黃小黃,你最近好像不開心?」
李懷遠本來不想跟它們說,可是一是它們問得緊,二是自己不跟它們說又能跟誰說。
於是,他便唉聲嘆氣道:「有人跟我搶女人。」
這個問題,像是一條魚扔進了貓窩,頓時引起了熱烈的紛亂。
大夥紛紛發表意見。
小虎晃晃腦袋,簡單粗暴地說道:「這個時候你還等什麼,衝上去狠狠地咬它,咬死它。」
大黑高聲附和:「對,咬死它。你跟我說是哪條公狗,我幫你去咬。」
小灰揮揮爪子,淡淡地說道:「你們這些凡貓凡狗,出的都是笨主意,要我說,你還不如拿多根幾根骨頭給你的心上狗。——對了,你的心上狗是誰?三花還是小花?」
李懷遠:「……」對牛彈琴才不是最蠢的,對貓狗說心事才最蠢。可是,他不能說他的心上人是那誰吧。說出來肯定被它們嘲笑。
李懷遠憂傷地離開了它們。接着,他又憂傷地出去散了個步。
他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了,這幾日又沒去縣衙了。他去看看有什麼最新消息。
李懷遠沒有想到,他剛出門不久,身後就有幾雙貪婪的眼睛盯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