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凌雲自恃身份,在聞人卿面前幾乎時刻都保持着良好風度,可這一回,顯然是發生了一件可怕到令他完全不顧風度的事。上官凌雲甚至忘記忌諱,直接沖入小院,撞開竹屋的門,直衝到聞人卿臥房的門口。
到此時,他總算稍稍冷靜了一些,停了腳步。
聞人卿當然早就讓白木染放下了手中碗筷,扶她起來。
白木染開了門。
見到上官凌雲站在門外的模樣,白木染嚇了一跳。上官凌雲滿頭大汗,一身狼狽,猛烈地喘着粗氣,眼神之中滿是恐懼與絕望。
&生什麼事了?」白木染忍不住問。
&們……」上官凌雲見到她們兩人,似乎鬆了一口氣,情緒也好了不少,「你們沒事就好。我還以為……」
&為什麼?」
這一句,卻是聞人卿問的。
「……他們全都死了。」上官凌雲並未直接回答聞人卿的問題,只是道,「一個不留。」
「……」
上官凌雲帶來的護衛一共八人,這八人個個都是絕頂高手,甚至還有兩三個是二三十年前馳名江湖的厲害人物。有這麼八個人在,上官凌雲其實是很自信的,自信到就算來了個如他爹那般的當世高手,也是能拖住一陣,至少能保他與聞人卿等三人逃脫的。
可就在這一日,上官凌雲送了飯之後回去,便四處尋不到那八人的蹤跡。
上官凌雲當時便覺得不妙。
那八人皆是死士,若無主人的命令,便是要死守在原地,無論如何都不能離開的。
上官凌雲來竹屋時,還特地交代那八人一定要在原地守着,那八個護衛又怎會擅自離開呢?難道發生了什麼讓他們不得不離開原處的可怕之事?上官凌雲百思不得其解,愈發覺得出了大事,便將那野林子仔仔細細搜查了一遍,最終卻在林子的出口處發現了那八人的屍體。
聞人卿聽到這兒,面色一沉,只道:「帶我去看看。」
&
上官凌雲依言引路,白木染則扶着聞人卿在後跟着,三人便離開竹屋,朝野林子裏去。
走了小半個時辰,一路上並不見得有如何古怪之處,這一片山林里靜謐無聲,只偶爾可聽得見一點鳥雀的細語,樹木草叢之中也無任何打鬥的痕跡。走至山林邊緣,遠遠便聞見一股濃厚得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白木染還從未一次性見過這麼多死人。
那八具屍體並不雜亂,甚至可說還有些規整,簡直好像被人殺了之後認真整理過一般。每一具屍體上都血肉模糊,身上一道道深淺不一的傷口。大概這八人死去已有一會兒了,屍體周圍已經飛來一些嗡嗡作響的蠅蟲。
&一次殺了這八人之人……我實在想不出是誰。」上官凌雲再一次見到這八個護衛的屍體,情緒又有些低落起來,畢竟這八人自小便跟在他身邊,有些已如家人一般,「除非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四大高手聯手一齊來,可他們要來殺這麼八個護衛做什麼?」
聞人卿卻讓開了白木染的手,一人朝那一堆噁心得令人嘔吐的屍體走了過去。
&人卿……」
白木染見聞人卿的樣子,似乎是想要去查看屍體,便先吃了一驚。
聞人卿素來愛潔,每日都要讓白木染將竹屋打掃得乾乾淨淨一塵不染,自己也是日日沐浴,對髒污之物一向敬而遠之。可是,那樣一個聞人卿,竟然要親自去看那些血腥惡臭還圍繞着蠅蟲的屍體?
然而聞人卿只往那堆積屍體的地方走了幾步,就聽見山林之中突然傳來一陣風聲。
這一風聲很不尋常,不似天然之風,倒像是有個輕功極好的人以極快的速度在山林之中疾馳而來。
三人聽了,皆是一驚。
想的都是殺了這八個護衛之人必定一直潛伏在暗處,看他們三人自投羅網,便要趁此機會出來將他們一舉擒了。
上官凌雲一個縱身,已擋在了聞人卿的面前。
&麼人?」
&材!你看看清楚是誰?」風中夾裹着一道呵斥,幾乎是在那聲音發出之時,便有一個身着黑袍的男子飛落在他們面前。那男子看來四十來歲,雙目熠熠,一副精明強幹的模樣,仔細去看,上官凌雲的眉目倒有幾分似他。
&
上官凌雲看清來人,立即帶了一絲哭腔。
&用的東西!」那男子又是一句輕斥,面色十分難看,「讓你帶人來護一護卿丫頭,結果你連八大護衛也保不住!」
聞人卿退了一步,朝那男子行了一禮,喚了一句上官叔叔。
看來此人確是上官凌雲的爹上官皓。
上官皓看一眼聞人卿,語氣便溫和了許多,只朝她道:「卿丫頭面色不好,可是受了傷?」
聞人卿微微頷首。
&怕傷了卿妹妹之人,便是今日殺害八大護衛之人!」上官凌雲忍不住開口。
&也未必。」上官皓道,「待會老夫給卿丫頭看一看,再給卿丫頭傳些真氣,應當有益,傷好得也快一些。至於這腌臢處,就讓老夫來檢驗,別髒了你們這些小子丫頭的手!」
上官皓如此說,聞人卿便也默認了,便讓開了身在一旁靜靜等着。
上官凌雲便也退到聞人卿身側來。
白木染此時只覺自己果真是個局外人,他們這些什麼四大世家之類的,與她實在相隔甚遠。當初上官凌雲第一回見她,以為她只是個粗使丫頭,而這上官皓是江湖中成名已久之高手,當然更不會將她這麼個丫頭放在眼中,連看都未多看她一眼。好在白木染對此並無感覺,也完全不會因此而苦惱,就當作是陪着聞人卿便好。
只見那上官皓毫無為難之色,果真走近那一堆屍體處仔細查看起來,甚至還不時伸出手來翻動幾下,竟認認真真將那八具屍體都看過一遍。
&麼樣?」
上官凌雲最是心急,多半是因為那八大護衛是跟着他出的事。
&他們的,是個高手。」
上官皓感嘆一句。
白木染聽了,卻忍不住在心中腹誹:這話說了與沒說,又有何分別?就算不驗看那些屍體,也能判斷出來。
可上官凌雲卻還要跟着感嘆一句:「原來是這樣,理應如此,還是爹厲害。」
看來上官凌雲對他爹上官皓是十分依賴也十分崇敬的,白木染站在一旁暗想,大概在這種世家子弟心中,自己的爹就是這世上最厲害的人物了。否則,上官凌雲怎麼連上官皓的一句空話也要跟着稱讚。
白木染偷偷撇嘴,自以為沒人看見,轉過頭來,卻見聞人卿唇角帶着一絲笑意。
白木染惱羞成怒,橫了一眼過去,聞人卿卻看也不看她,只作不見。
&處已呆不得了。」上官皓道,「我先下山去找一處客棧清洗換衣,凌雲你帶卿丫頭去竹屋收拾收拾便也下山吧。」
白木染去看聞人卿,卻見聞人卿面色平和,竟無一絲異議,實在古怪。
上官凌雲則立刻應道:>
四人分作兩路,上官皓縱身一躍,不過一個眨眼的功夫,便已不見。上官凌雲遠遠看了,還要再嘆一句:「我爹的輕功已至臻境,江湖之中,沒幾人能比得上。」
&你爹是當世第一高手。」
白木染見上官凌雲面露崇拜之色,忍不住好笑,便要開口跟上一句。
上官凌雲有些羞赧,卻也不甘示弱。
&然此時還不算,但再過幾年,也還是有機會一爭的。」
&好再等上十年二十年,等那些厲害的高手都死光了,你爹就肯定是天下第一了!」
白木染與上官凌雲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說了一路,聞人卿都只是聽着,也不多說一句。直到三人就這般走到了竹屋前。上官凌雲也知聞人卿不喜男子進入,便乖乖站在門外等着,可聞人卿卻突然停了步子。
&麼了?」
白木染看她面色凝重,便問了一句。
&人來過。」聞人卿道。
上官凌雲一下便警惕起來,白木染也不敢再走了,便索性抬起一腳,將那竹屋的門給踢開了。門一開,白木染又受到了這一短短一日中的第二次驚嚇。
屋內亂七八糟,似乎被人毫無章法地翻找了一通。
聞人卿並未遲疑,徑直走了進去,倒先去了藥房。白木染生怕屋內還藏着什麼人沒走,也趕緊跟了進去。
藥房裏更亂。
聞人卿所用的那些裝了各式各樣的藥與毒的小白瓷瓶幾乎全被砸碎了,地上到處是混雜着碎瓷渣的藥粉或者藥汁,所有的柜子抽屜全部都被人打開,草藥也被扔得滿地都是,連煮藥煉藥的鍋盆罐子都被砸了,無一倖免。
白木染看的心痛,又着急地想去查看其它屋子。
聞人卿卻突然拉住了她,面上不但一點憤恨之色都沒有,竟還忽而就笑了。
白木染見她如此,生怕她是氣到了極處,便開口道:「你可千萬別生氣,你的內傷還沒好全,若氣壞了,反倒得不償失,倒不如好好調養,來日找出此人再報仇!」
「…>
聞人卿竟極為聽話地點了點頭。
&我們去臥房看看?」白木染小心翼翼地開口。
&必看了,必定每個屋子都是如此。」聞人卿道,「我也沒什麼可帶的,不如就此下山。」
白木染心中一驚,不由暗自朝聞人卿的身上瞥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