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旻一劍斬下最後一個登城的吐蕃兵士後,高吼道:「投擲手,倒油!弓箭手,點火!」
滾燙的油自城頭澆下,接着落下來的是點燃的火箭和乾草,城下頓時變成一片猩紅的火海。
因為登城的緣故,吐蕃兵卒都聚集在城下,扎堆在一起。
一些身手敏捷的吐蕃兵士得以幸運的連滾帶爬地躲開,但避免不了大多人被裹在裏面,慘叫之聲不絕於耳。五百多尚存餘力的士兵衝出火海,全身着火,掙扎着往回逃,他們中的有些人因此被城頭弓箭射倒,有些人跑到一半就力竭倒地,任火焰將全身包裹,活活燒成灰碳。
戰場上瀰漫着一股焦臭味道。
對面城樓下的火海,吐蕃總算停止了攻勢。
裴旻也得以鬆了口氣,他也沒有想到吐蕃會有如此一手,那一個個精心訓練的登城兵,登城攀爬雲梯的水平跟尋常兵卒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一骨碌的就上了城頭。
不過好在他有他的過牆梯!
在吐蕃登城的那一瞬間,他第一時間將僱傭兵調了上來。
僱傭兵在守城戰中並沒有多少用處,他們個人單兵戰鬥力確實強悍,可說起配合聽命遠不及唐兵。守城需要的是配合,而不是個人戰鬥力。因故僱傭兵一直在瓮城附近待命,等候調派。
吐蕃軍登上了城牆,這才是體現僱傭兵價值的時候。
裴旻不願疲乏的唐軍多做犧牲,直接將僱傭兵調了上來。
僱傭兵也體現了他們單兵戰鬥力的素質,跟惡狼一樣,將登上城頭的吐蕃登城兵都丟下了城頭。
城頭一片歡欣鼓舞,士氣大振。
大火漸漸熄滅,此時攻城器械盡毀,吐蕃固然兵多將廣,一時之間也難以組織像樣的攻勢。裴旻也得以鬆了口氣,抓緊時間填肚子,嘴裏咬着燉羊肉,目光卻落在僱傭兵上,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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隴州邢源邢水之畔。
吐蕃萬夫長畢佛鷺赤着身子大馬金刀的坐在河邊巨石上,就一個褲衩,渾身濕漉漉的,顯然是剛從水裏鑽出來。
「這鬼天氣!」畢佛鷺粗暴的用手打着扇子,嘴裏罵罵咧咧。
千夫長泰伯也忍不住道:「大唐朝什麼都好,就是太熱了……要人命……咦,那是什麼?」他手搭涼棚,只見遠遠幾名吐蕃游騎跑了過來,手中高舉一旗,打着他們吐蕃特有的旗語。
「是只自己人!」畢佛鷺看明白了旗語的意思,揮手讓游騎近前說話。
「畢佛鷺大將!」來騎行了一個軍禮道:「拉納千夫長希望得到大將的幫助,大唐先鋒軍已經過了岐州雍縣,正往邢源行來。」
畢佛鷺聞言大怒,馬鞭當頭就抽了過去。「啪」地一聲,來騎只覺得自己的臉頰傳來撕裂般的劇痛,連着耳朵裏面跟着抽疼起來,腦袋一暈,站立不穩,不由自主地重重跌倒。
「他娘的,拉納吃什麼的。這才幾天,唐先鋒軍就過了雍縣。元帥的要求是一天不能五十里,這都百里了。」畢佛鷺武藝超群,凶暴桀驁,在吐蕃有一個綽號「禿鷲」,對上諂媚,對下卻是粗暴,動輒打罵,從不講道理。但是兇猛好戰,戰功卻是彪炳,很得吐蕃元帥坌達延的器重。
來騎早有被打的心理準備,也不敢摸傷口,掙扎着爬了起來道:「唐先鋒軍很是厲害,他們有八千人,拉納千夫長襲擊了三次,沒佔到半點便宜,折損了不少兵馬。」
「呸!」畢佛鷺不屑的吐了口唾沫:「唐將再厲害,能夠厲害到哪去?別給自己無能找藉口……」這些天他游奕於隴州,掃蕩村縣,雁過拔毛,也有點點收穫。那些居城而守的唐兵沒有一個有膽子出來一戰的,對於唐軍,他現在的打心底的鄙視,一腳踹開來騎道:「看着心煩,讓他來與我匯合,老子就去會會那個『厲害』的先鋒騎,看看有多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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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氏縣。
王海濱看着隴州的地形圖,心底盤算着一些事情。
「王哥!」一員年輕的小校大步走到王海濱的近前道:「橋已經修葺好了,可以供大軍路過。」
「乾的好!」王海濱將地形圖收了起來道:「我們直接走邢源,沿着源水而上……」
小校臉上欲言又止,很不服氣,又不敢說。他叫張瀾,原來是豐安軍一個混吃等死的小卒,但是受到王海濱的影響,成為了一個有雄心壯志的少年,是王海濱的副手。在他眼中王海濱有勇有謀,時是當世數一數二的蓋世英雄。
只是這幾天他心底實在憋屈,吐蕃連續襲擊了他們三次,皆沒有討得好處。這三次都有明顯的追擊機會,可是王海濱反常的都制止了他們,明明他們擅長近距離拼殺,卻非要讓他們以北馬騎弩游擊,任由吐蕃從容退去。
王海濱拍了拍張瀾的肩膀道:「急什麼,那點肉怎麼夠我們吃的?等着吧,接下來才是一場硬戰。」
張瀾看着自信滿滿的王海濱,低呼道:「王哥這是想將吐蕃游奕軍一口吞了?」
王海濱搖了搖頭,笑道:「我可沒那麼心大,三路吃不了,兩路還是可以的……我們也沒那麼大的臉,讓他們三路來對付我們。」
黎明。
邢水之畔!
初升的太陽羞羞答答地露出了半張臉,夏季的清晨,天地間也是一片夕白,無風無霧,甚至有些悶熱!
馬蹄踏地那沉重雜亂的聲響,好似戰鼓一般震響邢水,使得邢水水面不住抖着漣漪。
騎兵們策馬急速沖了過來。儘管只有四千人的先頭部隊,但鬆散的陣容、滾滾的煙塵和巨大的吶喊聲,使得他們看上去宛如洪水般波濤洶湧。
王海濱眯着眼睛,對着張瀾道:「依照計劃行事!我去給他們一點顏色瞧瞧。我騎兵出戰之後,這裏就交給你了。」
張瀾拍着胸口,一臉剛毅。
王海濱大手一揮,隨着沉悶密集的戰鼓聲急促地響起,陣頭數以百計的旌旗搖動起來,兩千精騎呼嘯着迎了上去。
兩支先頭部隊閃電般靠近!
王海濱唿哨一聲!
兩千騎兵匍匐在馬背上,瞬間加速衝鋒。
幾乎同一時間,吐蕃騎兵的箭羽已經襲來。
呼嘯着的箭矢聲迴蕩在整個戰場上,王海濱率領的先頭部隊先一步衝出了箭羽的範圍之外,只有不到百人中箭。事先做了防範,中箭兵卒大多都在背心,他們有皮甲護身,雖受傷,卻不致命,依舊有一戰之力。
一輪箭羽下來,王海濱的騎兵竟然只折損三人……他們是運氣不好,戰馬受到了重創,以致於摔倒在了地上。
王海濱的騎兵皆是河曲戰馬,河曲戰馬最大的特點爆發力強,短距離衝刺,天下無雙。
以吐蕃騎射之精,面對王海濱的騎兵竟然來不及射上第二輪。
幾下呼吸的功夫,唐軍精騎狠狠地楔入吐蕃騎兵之中,大塊的鮮血和屍體從馬背上落在地下,隨即被無數戰馬踏成了肉泥。
兩支騎兵隊的撞擊,唐軍以摧枯拉朽的的優勢佔據了主動。
王海濱雙腳一磕馬腹,手中馬槊起手一挫,巨大的馬槊洞穿了前面的一名吐蕃兵的胸膛,單手將他抬了起來,猛地向前一甩,竟將前方六七騎兵給砸下了馬背。
遠處畢佛鷺面色難堪的看着戰場,臉色抽動,罵道:「拉納該死……」他得到的消息是唐軍騎兵騎得的北地馬,奔走如飛。這哪裏是北馬,明明就是河曲馬!
河曲馬爆發力遠不是他們游奕軍注重遊擊奔襲的軍馬可以比擬的,這比突擊,他們游奕軍,怎麼可能是騎着河曲戰馬的唐軍對手。
沒有任何遲疑!
畢佛鷺喝道:「泰伯、莫爾,你們各領五千騎,左右迂迴,將唐軍後面的六千步卒給我滅了,將他圍住,老子要跺碎了他!」
隨着他一身令下,萬騎左右迂迴,宛如旋風一樣席捲過河岸和草地,迂迴殺至唐軍軍的陣頭。
三百步、二百五十步、二百步、一百五十步……
兩支軍隊漸漸聚在一起!
突然一個個吐蕃精銳騎兵,莫名滾在了地上,從馬背上摔下來,哀嚎着哭叫着。
他們滾過的地方,一片鮮血淋漓,綠色發的草地上黑黝黝的鐵蒺藜冒着猩紅的血腥。
射!
張瀾惡狠狠的看着已經亂作一處的吐蕃騎兵,舔了舔嘴唇!
四千手握強弩的唐軍,扣動了括機。
王海濱聽到身後悽慘的叫聲,高聲對自己的一手練出來的兵士喝道:「將士們,跟着我向那個方向衝鋒!」
說着用長槍一指,那邊正是吐蕃大纛所在。
鐵蒺藜是在他出擊以後灑下的,他的腦子裏根本就沒有「撤退」這兩個字。
要不死,要不沖!
揮動巨型馬槊,王海濱咆哮着催馬向前,強自分開吐蕃軍血肉的波浪,秋風掃落葉一般的破開了重圍,直指吐蕃大纛!
邢水一役,王海濱以八千唐軍血戰一萬三吐蕃游奕軍,大破其眾,隴州、岐州二州,不見吐蕃游奕軍一兵一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