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罈的分量倏地加重,沉地傾城拿不動。
她眸光一閃,想起某一日王七爺的舉動,忽然道,「公子玄還在關外,要不然,咱們也請他進來喝酒?」
王大可忽得蹙眉,站起身無比認真地看着她眉眼,「為什麼一定要請他?」
她一怔,「荊州皇室,或許還有些用處。」
「能有什麼用處?一個即將成為質子的文弱書生,後半生都要在謝府度過,從此鬱鬱寡歡,孤獨終老,凋殘寂寥。」
縱然朱瑾等人將公子玄誇讚不已,但王七爺顯然並不買賬。
傾城不過是隨便找個話題,轉移他注意力,見他果然去糾結公子玄,當即鬆了一口氣,將酒罈交到他手中,「我今日身體不適,不適合喝酒,這壇你先喝了吧。別的,給我留着就是。」
她不願看他的眼睛,急匆匆地跑掉,幾乎是逃的。
難得,王七爺竟未追她。
千舟關直到第二日午時才開,來往船隻卻沒辦法發怒,只交稅過關。傾城不知道公子玄是如何過去的,想來王七爺也不會怎麼為難這人。因為他根本看不上公子玄。
傾城只顧着改良水雷陣法,倒也沒心思想別的。
不過幾日光景,錦公主的婚期將近,王七爺又領着她回了廣陵。原本,是說來散心的,不知道怎的,接連幾日,傾城心情不錯,反倒是王七爺心情不大好。
惹得大家都不算痛快。
一路回去,王七爺沉默寡言,委實很不符合他的性格。傾城問了他幾次,他懶懶地不願理會,她也懶得理會他了。
二人很快回到廣陵城,桃花園中生意火爆,隔壁的歸香苑生意也很好。整個煙柳巷的人,好像都知道錦公主要嫁人的消息,都跟着張燈結綵,試圖討一點喜氣。
可不是,煙花之地,紅塵滾滾,能像天錦一樣得遇良人,不知是修了怎樣的浮屠造化。於其他妓子而言,委實是難以奢望的人生。
便是秦媽媽,也好像蒼老了許多,一時間感慨唏噓。傾城注意到,秦媽媽的相好吳班主好像離去了。
恐怕,也是個不肯迎娶秦媽媽的人。
九峰寨連日熱鬧非凡,傾城派人去尋探劉裕可有需要他們幾人幫忙的地方。劉裕卻什麼也不要,只希望他們明日見證婚禮。
講真,傾城也很想見證這婚禮。但在婚前頭一日,她更想要殺掉謝琰。
謝琰,想必正是失意的時候。
不說她,就是王大可、辛夷幾個也是一拍即合。眾人聚在花廳中商議,院門關住了外頭的熱鬧。
王大可拿着一張地圖,與幾人指點方向,生怕錯漏了一點兒。原來謝琰前幾日出去,此刻正在回來的路上。看那架勢,好像要做搶親的主角。
錦公主已經失憶,既然嫁給劉裕,傾城幾個斷不允許他破壞錦公主的婚事。如此,更想要快些殺掉他。
害得錦公主國破家亡,這人還想着搶親破壞婚事,也是忒沒臉沒皮。朱瑾臭罵好幾次,摩拳擦掌想要親自參與。可惜她功夫太弱,別說殺謝琰,就是被謝琰看到,能不能保命還是兩說。
她也只好作罷。
月明星稀,傾城、王大可幾人出了桃花園,按照既定的路線截殺謝琰。
因為不能確定謝琰到底從西城歸來,還是從東城歸來,所以四個人換了二隊,分頭行事。
今夜,謝琰獨自一人急匆匆狂奔,他們隨便哪一隊,大概都能得手。
事成之後立刻返回桃花園,有朱瑾坐鎮善後,想來不會有什麼事。
夜色漆黑,關三爺和辛夷很快消失在街巷中。傾城和王大可也飛快往護城河去。出東城,只能從水閘處偷出,兩個人此前也這麼幹過,倒也沒什麼不妥。
剛到水閘處,王大可輕車熟路削破鐵柵欄,正要出去,傾城卻眼尖的瞧見水壩上隱隱約約趕來一人,看身量十分魁梧。
這夜半三更,竟然還有人跟他們一樣,打算從這裏路過?她忙拉了王大可的袖子,二人轉眼藏匿起來。
來人不知道他們在場,遲疑地盯着破掉的鐵柵欄看了半晌,確認並不差錯,這才小心翼翼從現成的破洞通過。
二人眼睜睜看着大漢從破洞擠過去,冷不丁水壩後還有一人。
「張鶴……張鶴……」那人喊出的話很小聲,但因為夜色太黑太寂靜,竟聽得十分清晰。
卡在破洞處的大漢忙回頭,悶悶道,「何事?」
來人壓低了聲音跑近,忐忑陪着笑意,「這樣的好事兒,你可萬萬不要漏帶了兄弟,若是事成了,寶爺一高興,賞兄弟個差事,那不是兄弟祖墳上冒青煙了嗎?」
雖然忐忑,話音中卻流露興奮的笑意。
夜色中,只聽得張鶴冷冷一哼,一巴掌拍過去,拍的那人連連咳嗽,「你想得倒美,廣陵城就是個金窩,你不好好呆着,竟想要連累我。惹了寶爺不高興,別說你,就是我也別想回去,滾吧你。」
張鶴一腳踹在這人身上,這人嗷嗷叫喚兩聲,灰溜溜沿着原路回去了。
等張鶴離去,傾城和王大可才現身。
不過,對於寶爺、張鶴這樣的稱呼,一時並不能想到究竟是誰。二人飛快出了水閘,下了水壩。沿着老路飛奔,可惜一路上竟沒遇到謝琰。
按理說是不應該的。來時猜測,謝琰最有可能從東城進,所以他們二人才走這邊。
王大可有些懊惱,「早知道爺就帶上他們,非得聽你的,只咱們幾個單獨行動,這下可好……」
傾城的確阻止他帶上下屬,現在舊部稀疏,人本來就少,萬萬不能折損太多。像行刺謝琰這樣的事情,殺機太重,危險重重,怎麼能輕易害了其他人。
再說謝琰功夫了得,其他下屬也不是對手,來了也只充數,沒什麼大用。
真正的好手,早在淝水一役就折損光了,剩下這些都是外圍,還沒有心腹。
傾城臉色黯然,索性王七爺一句之後,再無抱怨。兩個人在半路上等了半個時辰就立馬往原路回去,寄希望於辛夷和關三爺。
然而,四個人在城中匯合,竟然都沒會遇到人。
四個人傻眼,匆忙往將軍府去探風聲,剛走到將軍府門口,就見一騎快馬風馳電掣奔到。
馬上下來一人鎧甲加身,不是謝琰是誰?
眼睜睜看着門房開了門,他牽着戰馬進了府,傾城的臉色已經要青了。
竟然,就被那該死的張鶴與那痴傻的蠢貨,弄得他們與謝琰擦肩而過。她不可置信地轉頭,盯着王大可高挺的鼻樑。
「呵……」
王大可率先笑了起來,他劍眉一挑,「走吧。該來的總要來,該走的總要走,這樣都能錯過,那就是命。」
他沖傾城勾了勾下頜,「等着明日看好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