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藩的事情,她只是小小地提了一下,鳳帝就疾言厲色,責令她不許再提。賜婚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成親之後要如何,卻沒有透露一絲口風。
偏偏他得了那樣要命的病,讓人沒有辦法也不忍心提過多的要求。她擔心一入侯門深似海,從此就被養在高宅大院當起貴婦人來了。
「不會。」鳳康語氣篤定地道,「我想做的事,誰也阻止不了。」
大概覺得這話有悖孝道,又轉了話風道:「不過父皇的身體狀況不容樂觀,我們勢必要在京城逗留一陣子。」
「我明白。」葉知秋沖他安撫地笑了笑,「反正我們還有大半輩子呢,就拿出一段時間來好好陪陪他老人家吧。」
鳳康聞言動容,攬着她的手臂收緊了些,看着她的眼睛認真地道:「等我們辦完婚事,我會跟父皇求一道旨意。」
雖然本朝沒有立藩的先例,說服他皇帝老爹和那幾個固步自封的老大臣有些難度,不過他並不需要太多權力,足夠用來保護妻兒就好。
一個遠離皇城又無兵權的閒王,無異於拔掉牙齒的老虎,實在不具備多少威脅性。他那幫兄弟以及擁護者必然拍手稱快,樂見其成。即使他不出面請求援助,也會有很多人暗中推波助瀾。
兩人相擁說了一會兒話,有侍衛來報,說沈長浩回來了。鳳康並不擔心他處理不好那點收尾工作,只是急着跟他商量回京和鳳帝治病的事,沒心思再和葉知秋纏綿,匆匆回到隔壁。
賜婚的事情,沈長浩在回來的路上已經聽前去接應的侍衛說過了。着重問了治病的細節,沉思了片刻,便主動請纓,「王爺,不如我先走一步,回京做些安排吧。
皇上既已允了你和葉姑娘的婚事,回京之後很快就有旨意,婚期想必不會太遠。王府要好好收拾一下,添置些東西。婚貼,聘禮,媒人,都要着手準備了。
還有葉姑娘的住處,必要安全無虞,保證聞公子安心為皇上施針,不受任何干擾。
為防攜帶疫病,洗墨還被關在天牢之中,府里剩下的都是粗人,怕是辦不好這些差事。
另外,也要多多留意京中的動靜,大喜的事情,不要出什麼差錯才好。」
鳳康明白他所說的差錯是什麼,想起鳳況的所作所為,臉色微微地冷了,「在旬陽府救災的時候,我當面警告過他,不要越過我對我的女人做任何事,看來他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
「王爺,十一殿下已經不是從前那個跟在你身後等着分果子吃的小兄弟了。」沈長浩意有所指地笑道,「你離開的這幾年,他與定王妃愈發琴瑟和諧,也愈發有夫妻相了。
我一直有一種感覺,十一殿下對葉姑娘的偏見,不僅僅出於表面上的那些原因。」
鳳康微微眯起眸子,「你是懷疑華錦郡主從中挑撥?」
「不是懷疑。」沈長浩勾起唇角,「我很確定,定王妃為挑撥十一殿下和葉姑娘下了不少功夫。」
「可是為什麼?」鳳康不解地擰起眉頭,「知秋就跟她見過一面,只短短的半個時辰,無冤無仇的。若說因為我也講不通,依從前的種種來看,她對我既無情又無恨。
我出使在外,生死難料,和知秋有無結果尚難定論,這裏面根本牽扯不到什麼利益,她何苦要費盡心機挑撥十一和知秋?」
沈長浩湊近了瞄着他的臉,「王爺,你是病未痊癒呢,還是出使番國幾年人變天真了?一個女人想要針對另一個女人,還需要什么正經八百的理由嗎?『看不順眼』就足夠了。
更何況,像定王妃那樣連**改嫁都要『冰清玉潔』的人,又豈容自己因為葉姑娘,在丈夫心中留下污點?」
鳳康被他一語點醒,「你是說賑災請功的事情?」
「王爺英明。」沈長浩笑眯眯地唱了個諾,接着他的話茬往下說,「當初旬陽府積雪成災,葉姑娘提議以雪屋帳篷為受災百姓擋風遮寒,讓許多百姓免除凍死凍傷的厄難。
十一殿下有心維護嬌妻的名聲,將葉姑娘的功勞據為己有,安在了定王妃的頭上。定王妃因此博得一片讚譽之聲,還得到了皇上的褒揚和嘉獎。
別人不知道這功勞是誰的,十一殿下卻是最清楚不過的了。她若不聲不響、心安理得地受了,總有一天十一殿下會認為她為人不夠光明磊落。
是以我推測,定王妃必定隔三差五愧疚哭訴,表明接受那功勞不是自己的本意,再別有用心地誇獎葉姑娘一番。別忘了,這世上最具破壞力和影響力的風,就是枕邊風。」
鳳康冷笑起來,「是啊,華錦郡主最拿手不就是說那些明褒暗貶的話嗎?只怕知秋早就被她『夸』成攀龍附鳳,追逐名利,不擇手段的壞女人了。
十一當真被她迷惑得不輕!」
沈長浩不以為然地笑了一聲,「真正迷惑十一殿下的,恐怕不是定王妃。」
鳳康不解其意,「什麼意思?」
「定王妃沒有出宮之前,可是公認的京城第一美女。不說皇家,就是外面亦有不少青年才俊對她傾慕有加。」沈長浩掃了他一眼,「王爺可還記得,曾經有一位大家公子,為了在她陪同太后上香的路上看她一眼,拼死沖開兵衛的阻攔,血濺街頭?
因為此事,定王妃哭着要出家,說她一個未嫁的女兒,從來謹記戒訓,不曾逾矩半分,卻莫名其妙得來那樣的名頭,有損閨譽,再無顏面苟活世上。本該以死明志,奈何欠下一條人命,當青燈古佛,還贖罪過。
太后和幾位殿下苦勸阻攔,她都我意已決,不為所動。最後還是太后娘娘請皇上下了一道旨意,不許京城諸人再提『京城第一美女』的名號,這才讓她打消念頭。
豈不知皇上那道旨意,非但沒有堵住眾人之口,反倒讓她的名聲更為響亮了。她和五殿下定親的事情一經傳開,就有好幾個痴心男子自殺或企圖自殺。
十一殿下當時只有十三歲,喝得大醉,企圖闖進大殿,求皇上收回賜婚成命。好在被王爺及時攔住,沒有鬧出笑話。自那之後,雖然沒再惹事,可也悶悶不樂了好長時間。
當時我們都以為他在耍小孩子脾氣,並未放在心上。現在想想,十一殿下那個時候就已經被她那響噹噹的名頭吸引了。
昔日只能遙望的京城第一美女,如今與他同榻而眠,對他溫柔體貼,言聽計從,患得患失,怎能不令他飄飄欲仙?
因為太享受這種得到與佔有的感覺,更自負地以為這個女人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是以從來沒有想過她會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耍什麼花樣。
他不是被定王妃迷惑了,而是被自己迷惑了!」
畢竟是從小親厚到大的兄弟,鳳康從心底里不願意把鳳況想成那樣膚淺的人,抿了抿唇角道:「我不管是誰迷惑了他,總之我不希望我和知秋的婚事再出現什麼波折。
你替我捎句話給他:我說過兄弟不分彼此,但是不代表他可以替我做決定,婚事尤其不可以。」
「好。」沈長浩舉一反三地笑道,「我也會替王爺安撫莎娜姑娘的。」
鳳康知道他有分寸,便忽略他後面那一句的曖~昧語氣,「夜長夢多,你明天一早就動身吧。在規制之內,把排場做到最大,我要風風光光地娶她進門。」
「明白。」沈長浩含笑應了,想起家中老祖父和父母,又忍不住嘆氣,「以前還能拿王爺做擋箭牌,一旦王爺和葉姑娘成了親,我這耳朵只怕要被家中父老念叨聾了。」
提起這件事,鳳康也頗為感慨,伸手在他肩頭重重按了一下,「瀚之,你就快而立之年了,的確該成親了!」
「同樣的話我聽了沒有一千遍,也有八百遍了,耳朵已經生繭了,王爺就不要費心勸我了。我上有兄下有弟,傳宗接代並不是非我不可,我何必要忍受那種束縛?」
沈長浩生怕再說什麼一樣,從椅子上站起來,順勢轉了話題,「我要去找葉姑娘,問一問她喜歡什麼樣式的家具,王爺可要和我同去?」
鳳康才見過葉知秋,心裏惦記着鳳帝,便道:「你自己去吧,我要陪父皇說話。」
沈長浩揚起眉毛,「王爺不怕我趁機對葉姑娘做什麼?」
「你有膽子就試試。」鳳康瞪了他一眼,冷哼道,「我不在的四年間你不曾來找過她一次,我回來了你卻要對她做什麼了?你這是存心氣我?」
「豈敢豈敢。」沈長浩打了個哈哈,「我只是一不小心把心裏話說出來了而已。」
鳳康終於被他撩撥怒了,「滾。」
「遵命。」沈長浩長長一揖,伴着一串輕笑出門而去,故意在門口大聲吩咐,「去請葉姑娘與我到後花園一敘。」
鳳康聽到「後花園」三個字,心裏就像被貓抓了一把,有些後悔剛才沒答應跟他一起去。現在跟去,或是叫侍衛暗中監視,就顯得太小家子氣了。
糾結了片刻,料定他不敢做什麼,況且葉知秋也不是吃虧的性子,便按下那絲雜亂的心緒,到鳳帝房中盡孝去了。
葉知秋得了侍衛的口信,提着一盞風燈來到後花園,就見沈長浩後背倚在亭柱上,俊秀的面孔隱在昏黃的燈影里,看起來別樣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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