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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已經殘盡,只餘下幾片孤寂的要落未落的枯青色的葉在枝頭顫抖。筆神閣 bishenge.com?後院靜靜地,院裏的石桌凳子落了一層灰,枯葉滿地。這裏很久沒有人來打掃了,再回來就像已經別去好久,心裏不僅淡淡的哀嘆。
沒有看到天宇和欣雅,他們隨揚師伯離開了,下一次見面也不知道是何時。
熟練的推開師父房間的門,房裏撲面而來的是一陣嗆鼻的灰塵,屋裏的東西沒有變,可惜沒有人,看起來好久沒有人住了。難道師父離開了?忍不住在心中猜想。
從房裏退了出來又朝着自己的房間走去,也許還有什麼沒帶走的可以留下做個紀念。可當站在門前時我卻不想進去了,我怕推開門看到的是滿屋蛛網塵埃,害怕裏面那些別離赤|裸裸的表露。這裏有我最初的眷戀,我以為不論多少年,當我回來時都會在這裏看到師父的等待。
「不進去嗎?」見我猶豫着七皇子問。
「啊,等等。」不知道是怎麼打開門的,那一瞬間裏也許想了很多,也許什麼都沒有想。只記得開門後的那一刻。
出乎人的意料,屋中乾淨的如初,妝枱木椅,圓桌百褶屏風……他們都安靜而無瑕的待在原地,留下我無數美夢的榻上赫然躺着一個人。
聽見開門聲榻上的人警惕的坐了起來,看到我後愣了愣,迷糊的道:「小忘?你回來了啊。」
「我回來了師父!」見到榻上的人之後一切都被拋到了腦後,親切的撲上去落入再熟悉不過的懷抱,「師父我好想你啊!師父你都瘦了。」
「為師也想你。」他捏着我的臉,臉上雖無笑眼中含笑,「你也瘦了。」
「哪裏嘛!」恍然想起今天金龍殿的事,我扒着師父就問,「師父你怎麼樣了?還難受嗎?」
「沒事,御醫看過了。」
說到御醫我眼中一亮,「御醫,對了師父,你知道風信子是什麼人……不是,花信風他是什麼人啊?」
「花御醫啊……」他抬眼朝着我身後的七皇子看去,那一眼諸多防備。接着就聽七皇子說:「花御醫是東齊醫術最好的御醫,他是花葯谷的弟子。」
「花葯谷?」聽着好像武俠劇里的什麼與世無爭遠離朝廷遠離江湖的神醫谷聖醫谷之類的地方。
「花葯谷是江湖上有名的聖谷和毒谷,花谷弟子遵循銀針救人金針殺人的原則。弟子成年之後都會出谷在江湖闖蕩,花谷弟子看病救人有三不治。不治相思,不治愛恨,不治貪慾。花谷弟子都有絕世醫術,除了三不醫花谷弟子終身不得娶嫁。因為每個花谷弟子身體裏都有一隻情蠱,當花谷弟子愛上一個人在乎一個人就會患上心痛病,若是與愛人結合便會被情蠱食盡內臟而亡。就是普通的感情也會讓他們心臟絞痛,自古花谷之人只懸壺濟世不染俗世的七情六慾。」
七皇子說完後已經到了榻邊,他低頭看着我我也抬頭看着他,只是心思已經不在這裏了。難怪風信子的笑容言行不拘世俗,可是他為什麼又要與朝廷來往,而且從他的眼中明明可以看出他是一個有感情的人,那一定是一雙有故事的眼睛。
七皇子說這些的時候師父一直盯着他,師父的眼中有質疑和不解,而隨後再看七皇子時多了一絲溫度。
就在大家各思其所時師父拿出了一塊褪了色的紅色令牌交給我,這令牌我自然是沒有見過的,不過七皇子的目光卻沒有離開過這塊令牌。
令牌已經到了我的手中,師父滿是滄桑的看着這塊紅色的東西,說:「五年前東齊東嶺之地土匪猖獗,朝廷派了不少的將士卻也無法平息,後來東嶺將爪牙伸到了烽都來,他們紛紛潛入東齊朝政妄圖掌控朝政扳倒東齊王朝,可惜之後東嶺土匪的意圖暴露,東齊帝藉機大肆清理朝臣,東嶺的異徒剷除的同時還斬了不少權傾一時的朝臣。我追殺東嶺土匪頭目直至他們的老巢,在那裏當土匪的都是普通的青年,他們因為東嶺的貧瘠做了土匪,又加上朝廷的剋扣,後來起了謀反之意。他們的頭目就是駐守在東嶺的大將軍關山北,朝廷因為東嶺沒有戰事不供應糧草,全軍將士只能餓着肚子,後來軍中又爆發鼠疫,憤怒和走投無路的關山北只好造反。我追到東嶺時東嶺的所有百姓都護着關山北,關山北也發誓不再與東齊為敵,只求守護好東嶺百姓,而我敬他是個好將軍放了他,後來他給了我這塊令牌,說有事找他,就是千軍萬馬他也尋得來。令牌為師就給你,送你入宮後你要面對的事越來越無法預料,留着它也許用得上。」
怎麼用得上呢?關山北是東嶺人,東嶺可是東齊東邊的東界,和烽都也相隔太遠了吧?可是總要讓師父放心,我也就收起了這塊令牌。
說到局勢越來越無法預料,那還真是如此,從琴玉樓到祁亞殿,祁亞殿到金龍殿,接下來還要去什麼地方?只要一想到在金龍殿會和東齊帝住在一起我就覺得如芒在背。
甩開那些不必要的擔憂和恐懼,離開師父的懷抱跑到妝枱上拿起木梳又回來,爬到榻上取下師父頭上的簪子,那青絲就如瀑布瀉下,「師父,發鬆了,我幫師父重新束髮吧。」
師父安靜的坐着沒有回答,我跪在榻上替師父束髮,七皇子站在榻邊看着。師父和七皇子是兩個完全沒有共同語言的人,他們互相防備着利用着,兩個怎麼也不會有交集的人因為我而安靜的處在一個屋裏,互不相干的沉默着放下彼此的敵意,已經談不上利用和防備,也沒有奉承,可依舊如同對頭的相處方式,只是多了一份信任,信任彼此都有一個共同的人有要去維護。
三個人沉默着,沒有人露出不耐煩的神情,直到那烏黑的青絲高高束起他們兩人也沒有開口的打算,還是我跳下榻看着師父笑道:「師父真好看,樓里們的姑娘見了肯定喜歡。」
「小忘休要胡言!」師父嗔怒的瞪了我一眼,「這哪裏是你這年紀說的話。」
「知道了知道了。」我吐吐舌頭將木梳放回妝枱。那也是真話,師父這樣的年紀真是好娶的年華,還不知道多少女人惦記着呢。說不定還有男人也思慕着師父呢,我在心裏惡趣了一把。
師父的目光有意無意的在我與七皇子之間流連,等我折身回來時師父道:「是七皇子帶你出來的吧,時辰也不早了,你們早點回去吧,我沒什麼招待你們兩人的。小忘估計是偷跑的吧?」
我撓着腦袋憨笑:「師父你真厲害啊!」
「為師還不了解你嗎?少給我惹禍。」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直接朝着我飛來。我覺得耳朵有些發燙,「知道了師父。」
「那就不打擾寒先生了,我們告辭了。」七皇子點了點頭拉着我就離開。我回頭看去師父還坐在榻上看着我們,見我看他露出一個不是很自然的笑容,逗的我心中一樂。
出了院七皇子就拉着我要離開琴玉樓,就這樣離開怎麼可能呢!我可是打算還要帶他見一個人的呢,這人就是我的老師陰世英——琴玉樓的頭牌女倌,賣藝不賣身,陪客人作詩吟對。
「白忘!你這是帶我去哪裏呢!你知道這裏幹什麼的嗎?!你怎麼能隨便跑!」被我拉着上樓的七皇子又羞又惱,可是怕弄傷我也不敢對我做點什麼,只能眼巴巴的被我拉着走。十歲的我雖不說怎麼樣,力氣還是勉強有一點的,況且七皇子顧忌着我又沒怎麼反抗自然是我佔了優勢。
好事的公子姑娘一笑,站在一旁看着我拉着七皇子上樓,見到七皇子這樣生澀不僅也起了挑逗之心,只聽:
「呦,小忘這是給你老師拉客呢?這可是個好公子,這可人的模樣。」
「可不是嗎?小白公子眼光就是好,什麼時候給我也找一個來唄。」
「瞧瞧這孩子,真不是一個安分的主兒,剛回來就來我們這裏鬧騰了,一會兒你師父知道了不又該挨揍了?」
「他哪怕挨揍呢?寒公子會捨得打他寶貝徒弟?我倒是沒有見過。公子可小心着,被這小白公子騙去吃干抹淨可沒人做得了主啊!」
「姑娘公子就莫言揭我的短了好嗎?我有這麼惡劣嗎?你們要是在說我晚上我到你們房裏放幾隻蟑螂嚇你們去。」
「瞧瞧這小公子,就一死性不改。」
……
上了三樓後面取鬧的公子姑娘們也就不說了。三樓是賣藝不賣身的青倌住的地方,他們一般是不會下樓去的。三樓是一個高雅清閒的地方,琴聲,笛聲,吟詩聲,唱曲聲……形形色色的從每個房間傳來。剛剛上來七皇子就愣住不動了,他疑惑的四處打量,臉上還掛着淡淡的紅暈,是方才取鬧的青倌鬧騰的,看起來可愛極了。
「這裏真的是青樓?」他的聲音都有些變了。
「是啊,這裏是青樓,青樓的女子並不是你想像中的那麼膚淺。」我終於有機會當解說員了,這樣的機會自然不能放過的,「他們都是迫於生活的可憐人,為了生活不得不來到這裏討一個生計。為了討好客人靠的可不是單憑床上的功夫,他的才華不比讀書人差,來這裏的客人也形形色色,有人為了生理需求,有人為了求一個可以慰心的人。青倌在紅塵中沉浮,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的見識比一般人都要廣,他們胸懷比一般人更開闊,可也正是如此青倌更嚮往一個愛自己的人,這是每一個青倌的願望,就連我的老師也不例外。而且這裏的人還有賣藝不賣身的人,甚至有人為了尋找知己刻意來琴玉樓賣藝,他們煮茶論詩,那才是真的讓人敬重的才華者。」
「今天倒是長見識了。」他眼裏亮晶晶的,下一刻突然沉了下來,「你剛才說什麼?什麼床上的功夫?什麼叫生理需求?小小年紀不學好你盡幹了什麼啊!」
「這不早晚都要知道的嗎?早知道晚知道不都一樣嗎?」有什麼大驚小怪的,二十一世紀我這麼大的人不知道多少「花朵」們摟着手機看小黃|片呢!
「你!……」看着七皇子那要吐血的樣子我縮了縮腦袋,轉移話題道,「我帶你見我的老師,保證不會讓你失望。」
轉過樓廊,從左邊到了右邊,在右邊的樓廊扶手上靠着一個白衣少年,羅衣般的白色袍子比雪白三分,比蓮潔七分。少年安靜的靠着,仿佛不是人間之物。
見到此人我熟練的跑上去踮起腳來拍了一下他的後腦勺,在他回頭之前蹲下,然後他的目光就落到了七皇子身上。看着七皇子他皺了皺眉,態度有些疏遠和防備的開口:「可是前來下棋的?今日我心情不好,不想陪。」
眉毛一挑,七皇子沒有想到一個青倌會有這樣不把人放在眼裏的,反正也是出來玩的,那就放開一點,於是帶着玩味的笑着:「你憑什麼拒絕?」
「就憑你不是我的對手,和你下棋無聊。」白衣少年眼中滿是不屑。
「呵呵,今天倒真是長了不少見識啊,難怪小東西與眾不同,原來身邊的人個個都不是俗人。」
聽到七皇子的笑聲白衣少年一愣,小東西?什么小東西?不僅目光四下尋找,最後落到蹲在他腳下的我身上,做了壞事的我毫不尷尬的朝着他露出一個笑:「藏兵大哥,好久不見啊。你變得更加白了。」
「說的什麼呢,還不快起來。」他低頭俯視着我,「倒真是好久不見,你倒沒有變化,還是那麼頑皮。」
「多謝藏兵大哥稱讚。這是我的朋友七——七爺。」我蹦起身,「藏兵大哥在外面幹什麼?老師不在嗎?」
「哎呀!」藏兵大哥似乎這才記起自己要幹什麼,忽的嘆了一聲,「我這不就是來找陰姑娘的嘛!可是陰姑娘房裏好像有人,我就一直等在這兒,等着就想着棋局去早忘了,也不知客人走了沒有啊。」
聽了藏兵大哥的話我倒是很開心多了一人熱鬧一下:「我也來找老師的,我們一起去吧。」
藏兵大哥喜歡在琴玉樓擺各種棋局找人來解答,可謂是棋魔。不過七皇子對藏兵大哥的棋藝好像很是懷疑,他並不相信藏兵大哥這樣十四五歲的人棋藝能有多好。
我們三人到了門口還沒有去推門就聽到了裏面的爭吵聲,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
「冷子興我告訴你!你欠我陰世英的東西你這輩子都還不起!」這聲音來自於一個狂怒的女人,全然沒了往日的溫柔。
「我冷子興欠你什麼了?!我說了會給你贖身!我也會娶你!你說說我哪裏不對了!」男子也不相讓。
「娶我?妾嗎?可笑!我需要你贖身嗎?冷子興你給我聽好了!我陰世英不是拿的起放不下的女人!你用了我的東西卻不信守承諾娶我為妻!我的東西你就給我還來!」
「我娶你!可是你怎麼能成為妻子!」男子語中深深的為難,「世英你要體諒我,你知道我是那麼的愛你,就算是妾我也只愛你一個人。如今我已是少卿,難堵眾人之說,我怎麼能娶青倌為妻呢?」
「青倌怎麼了?冷子興我告訴你!沒有我青倌陰世英就沒有你冷子興今日的鯉魚躍龍門!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就憑那點文章能做得了官?」
「世英!你這簡直就是潑婦行徑!無理取鬧!你的修養與氣度呢!枉我如此欣賞於你!」
「我陰世英不需要世間這等不淨之輩的欣賞!若是牡丹必不會是芍藥!」
女子不提這還好,一提男子就怒不可遏:「你區區一個青倌竟然敢嘲笑侍郎之女為芍藥,紅塵女子有什麼資格自稱牡丹!」
「冷子興我陰世英瞎了眼看上你這條狗!你給滾!再也不要出現我面前!否則我見一次打一次!」所謂見一次打一次就是讓身邊的護衛趕出琴玉樓,賣藝的青倌為了防止客人的非分之想身邊媽媽會都安排兩三個護衛。
「我滾!」接着就是男子不耐煩的賭氣聲,言落門開。冷子興出門便看見了我們三人,而他只是淡淡的掃了我一眼,再也沒有往日的熱情,冷哼一聲甩了一下衣袖便去。